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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螺纹钟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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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端着洗漱用品的侍女们走进院门时, 城主殿下卧室的们已经打开了, 那红颜祸水一样的奴良氏正衣衫不整的做在廊下打哈气。

因为滑头鬼的特性, 奴良滑瓢砸时野城里其实很受欢迎,这会儿敞着怀翘着腿,再想想小姓昨日同当主宿在一起的事情,就是对具体事宜没什么概念的小姑娘们, 都不自觉的红了脸。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红了没一秒钟的脸颊瞬间苍白了起来, 站在队尾的小女孩咬了咬嘴唇,不忍心似的侧过头来看了看跟在队尾的孩子。

——那位犬夜叉大人昨日才不明不白的死了,奴良氏顶着杀人的嫌疑,当主却跟没看见一样继续宠爱着他, 昨日才去世的侧室公子都是这等待遇的话,早就死了许多年的、那位叫做蠃蚌的武士,大概早就被当主忘到角落里了吧。

何况根本是不是都还不确定呢……

年幼的孩子穿着件不合身的浴衣,袖子挽起来老长一截, 胳膊上浅浅的擦伤并没有包起来, 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刺鼻子的药味。

小孩踢踏着脚步迈上台阶,双手背在身后,乖巧的停在了墙角的花盆后面,他本就长得瘦小, 腕骨嶙峋的像是腊梅的枝干, 白色的头发洗去了污泥和灰尘后越发显得白瘦白瘦的, 因为年纪实在小,弯着眼睛笑眯眯时非但不会让人感到不悦,反而有种稚然脆弱的乖巧。

这孩子是当主中午从小院子里抱回来的,一院子的小孩丢的丢伤的伤,唯独他只是冻着了,睡一觉便好了大半,笑眯眯的到处找人说话,拉着侧院老婆婆的袖子就问当主在哪。

想到这里,女孩子的神情不自觉就别扭了起来:这孩子跟不会说话一样,问他什么都只是笑眯眯的听着,唯一连成段的长句子还是问“那个人到哪里去了”。

按说虽然都是当主收留的,但这并不能更改那个小院子里住的都是“半妖”“野孩子”的事实。

时野城的人对这些具有“异类”特征的存在大体都是冷漠的,虽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因为异常就伤害他们,但也不会像对待流浪而来的普通孩子一样给些接济照顾,也比大环境下的“人之常情”稍微友善了那么一点点罢了。

这小孩的脾性必然不会招人待见,但前院那边……有了些影影绰绰的传言。

什么长了双和公主一样的蓝色的眼睛,什么白发和早前的武士一样,什么“一院子十几个小孩,就这一个是当主亲手抱回来的”,搞得大家都手足无措了起来。

传言虽然不能尽信,好赖总有个框架,空穴来风的前提不还得有个“空穴”在吗?

土门管家看过这孩子几眼,他一看就营养不良,说是三四岁也可以,说是五六岁也行,早年那个叫蠃蚌的间谍毕竟已经变成了那种神不神鬼不鬼的东西了,谁知道他在回来作祟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是不是真的能生个孩子出来呢?!

老头思索了一宿,决定暂时不去追究,这是当主亲手带回来的,依他们家殿下的性格,怕是多少都会注意两分,就算不是亲生的,回头指不定就收成学生了。

“他想要什么,就找给他,他想干什么,你们不用拦着,但也不用特意去管他。”

因为这道吩咐,小孩子跟着送洗漱用具的侍女们走了一路,不知没人去拦他,反而带的大家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等他。

时野白玉系好衣袋拉开门的时候,院子里停了整整两列的人,奴良滑瓢翘着腿坐在栏杆上,几步开外的地方站了个和门槛差不多高的小孩,他把厚实的腰带折了三折提溜在手上,对着那小孩一个劲的甩,乍一看跟逗猫似的。

白玉早就习惯了滑头鬼在某些情况下招人烦的特质,所以轻轻一瞟便把眼神定在了背着手的小男孩身上。

他双手背后,光着脚站在台阶上,没有半点被戏弄的别扭,白白的一团还笑眯眯的,姿态自如的像是蹲在屋檐下看蟋蟀跳进草丛的小兽——他能辨认出那是什么,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同样对这件事抱有一定兴趣——但他现在懒得动。

这到底是个孩子,还是只……猫啊?

她惊讶了那么一小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精精巧巧的小白毛,似乎就是昨天那个自称为“银”的小可怜。

话说洗干净以后……还真白啊。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游刃有余的小白毛侧过头来看了看她,突然抿着嘴笑了起来,然后在白玉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十分灵敏的蹲下身来翻过了台阶,像是攀附着树枝向上爬的小动物一样跑到了她近前,隔着老远就张开手臂,腆着脸把脑袋埋在了她长长的衣摆里。

在一片鸦雀无声的震惊中,小白毛满足的拉过她的手按在头顶,眯着眼睛摇头晃脑蹭了半天,末了用额头抵住她的膝盖,无声无息的把自己团了起来。

玉姬感受着压在她脚上的这点重量,再看看那个银白色的脑袋顶,越发觉得脚边蜷的是只刚睡醒的猫崽。

这会儿再回忆起他昨天念自己名字时,说一个音节就要卡主一个停顿的样子,公主殿下微妙的觉得自己被攻略了……

她一贯对弱小充满耐心,尤其不反感小孩儿,呆了半天还是狠下心抬脚,于是干脆利落的站在门前不动了,忽略掉奴良滑瓢失笑的表情,对着等候的侍女们摆出了无懈可击的淡定脸。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这个时期的日本虽然依旧阶级森严,但压抑程度与玛丽乔亚相去甚远,在物质整体都很困乏的时代,阶级之间根本拉不了太差距。

白玉身边的侍女其实就是小时候陪她玩的小姑娘们,在她有意无意的影响下,并没有那么多的思维束缚,前院有事要忙的时候,撂下水盆招呼当主自己兑热水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是今天居然一下子来了七个……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是藤子夫人【玉姬生母】的侍女,玉姬生来就是蓝眼睛,从睁眼那一刻,就被血统论狂热分子的时野父子抱走了,于是她就开始负责府上的库房,年纪大了之后很少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此时此刻,眼角堆满了细纹的女人兴奋的脸眼珠子都泛起了红光,她不可自抑的向前走了两步,看样子似乎是想抓玉姬的手,又强自忍住了,然后突然跪了下来,用恭敬到刻意的态度向她叩首。

“殿下,”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您是藤子夫人的女儿呢。”

白玉不明所以的顿了一下,慢半拍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您应该骄傲才对啊!”

俯首着的女人突然抬起头来,动作幅度颇大的劝道:“藤子夫人继承的是劝修寺殿下的名号,是后奈良天皇的骨血,她、她是天照御大神的后代呢!”

有那么一瞬间,玉姬似乎从这个老太太身上看到科罗娜熟悉的身影。

老太太欣慰又狂热的看着她的脸,唰的一下流出两行清泪:“您能得到承认,想来藤子夫人就算身在黄泉,也能安心的转生了……”

说到这里,她不知是想起了死去的藤子夫人,还是想起了她最早侍奉的、那位同二皇子有了私情的藤子夫人的母亲,挽着袖子呜呜哭了起来。

时野白玉一面摆手示意来人把老太太扶下去,一面若有所思的挑出了那句话里的重点——【您能得到承认】。

事实上,去年进京都朝奉其实也是不得已,在父系的血缘随时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前提下,她不得不选择用认回母系血缘的方式釜底抽薪,不然连当个领主都要提心吊胆。

于是以给自己改换宗姓的方式,将武藏国从历来属于时野家的地盘转换成了皇族财产,要不是天皇穷的都要喝风了,这事哪有这么容易。

但正是因为天皇的需求表现的太急切,在一众大名的排挤之下,除了默认玉姬确实是皇室血脉,确定了她在武藏的正统主权之外,并没有给她任何实质性的皇室封号。

也就是说,哪怕因为“斋王”事件闹得大,使得大部分民众都影影绰绰的听过“玉姬”的名号,认为她是皇室的一位公主,但在详尽的记载中,她的母亲藤子只有一个后添上的、只要是天皇女儿都可以有的“皇女”前缀,而所谓的玉姬殿下——因为父亲并不是天皇的缘故,她连“皇女”两个字都用不成。

她神色不明的在一群人脸上环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她们捧着的华丽衣料上,倏尔恍然大悟。

“是都内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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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的使者昨天夜里才从山里绕出来,落脚在城外废弃的庙宇里,今天一大早派人来时野家送消息,差不多到了晌午十分,带着旨意的使者队伍才姗姗来迟。

使者面黄肌瘦风尘满面,一路走来所受的难为必然不少,与之相比,一大早就梳洗打扮了许久的玉姬殿下穿着繁复的长袍站在上首,珠光宝气的十分不讲情面。

拿到这份诏书之前,白玉对突如其来的使者有许多猜测,比如这是不是她名义上的舅舅以死相逼换来的?再比如是不是她名义上的舅舅穷到没辙了,所以假借敕封呼唤她给点钱,再比如这是不是对武藏国心有觊觎的大名进谗言布下的圈套。

——毕竟昨天她才推测出有人试图给她安个儿子,然后分裂她治下的领土。

等拿到诏书之后,她反而放下了心。

以泉宫白玉女王。

在皇室的谱系内,“王”或“女王”的称呼,是给天皇直系三代以外的皇嗣准备的,白玉的身份还算可以考证,如果从后奈良天皇算,她这才是第二代,从正亲町天皇算,则恰好第三代。

按惯例,如果不想封她,追封她母亲藤子为内亲王也可以(毕竟天皇妹妹),可既然在有意忽视她母亲的情况下认了她的身份,又只给女王的品级,这明显是低了。

而明明是女王,却又额外给了“以泉宫”的封号……

新上任的以泉宫思来想去研究了半天,最后发现这个不协调的封号,很可能是那位天皇舅舅用来拉拢她的保证。

女王这个品级吧,明显是因为拗不过丹波的诸位大名才选的,毕竟他之前想封内亲王的旨意没出御所就被拦回去了。

天皇宁肯硬犟着也要封她,怕是为了安“金主”的心,怎么着都要把她绑在皇室一边,而“以泉宫”这个封号,应该算是个抵押,意在说明封号就放在这,哪怕现在不行,只要她肯多出力同天皇配合,等皇室重新掌权,一定能给她同封号一致的品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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