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苏思曼低沉喝问。
“皇嫂,别怕,是我,梁少轩。”回答的声音也很低,很有磁性。
苏思曼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一直在等的梁少轩,想来他也是避嫌,特意找了这半夜三更人尽时才过来,身上穿了一袭皂色带暗纹的袍子,并不怎么显眼,隐蔽效果很不错。
“让皇嫂久等了,臣弟惭愧。”梁少轩欠了欠身。
“别说那样见外的话,你能来我已经喜出望外了。五殿下,是冯良娣跟你说的么?”
“是,她都跟我说了,我实在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回事,确然令人寒心失望。是我们梁家对你不起,你怨怪也是应当,可是我求皇嫂,千万不要怪皇兄,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梁少轩一脸不忍痛惜,仿佛感同身受一般。
苏思曼脸色顿时刷白,颤抖着嘴唇,哑声道:“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好,”梁少轩叹了口气,黯然摇了摇头,“皇兄幼时即被人种下附蛆蛊的毒蛊,那是五毒世家鸢祭家族的独门奇毒妖蛊,除了鸢祭家族的人无人能解,不过十多年前鸢祭家族的人已被楚国皇帝下令尽数杀绝,所以世上再无人能解那蛊毒。不过李太医从苗疆的医典古籍中寻到一个缓解的法子,就是用中了同系蛊毒之人的血做药引,可以有效减轻蛊毒发作时的痛苦,抑制蛊毒蔓延。而皇嫂身上中的嗜血蛊之所以发作时痛楚万分,则是因为种在皇嫂血脉中的,乃是一只吞噬了万千毒虫的蛊王。用皇嫂的血做药引不仅仅能抑制蛊毒,甚至有望解除皇兄身上的蛊毒。皇嫂身中奇毒本已是不幸,却还被利用做了药引,我也很替皇嫂不忿,可……可皇兄毕竟是我的皇兄,我……我只能代他向你道歉。皇嫂,是我们梁家亏欠你……在这件事上皇嫂十分无辜,我看着于心不忍,却也帮不上什么忙。要帮皇嫂摆脱眼下受制于人的境况,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逃出宫去。皇嫂放心,于这件事上,我一定会尽绵薄之力,担保皇嫂安然无恙出宫去……”
“你别说了。我知道了。”苏思曼打断他,满面凄然,望向窗外那盏在风中摇曳的灯笼,眸色黯淡,一行清泪缓缓流下。明明心里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为何真正被证实的时候,却还是这样心痛呢。
她突然想起来很多事,想起雨夜里梁少钧紧紧揽着她,跟她说“别怕,我就在这里”;她想起他给她买的钗子,她还戴在头上,自从买下它,她就每天戴着,舍不得取下来;她想起他毫不犹豫替她挡了本该戳穿她胸口一个大窟窿的那一剑,他的苍白的好看的笑容……就算他欠她什么,他也还清了。
正如他所说的,那一剑,是还债的……
“我的血给他做药引,他也替我挡了一剑,他不再欠我什么,我们两不相欠。”苏思曼侧过脸庞,抬袖擦了擦眼泪,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场充满欺骗与不纯目的的婚姻的缘由,她本来就是个政治婚姻的牺牲品,梁少钧何尝又不是,只不过他这一方多了一重利用罢了。调节了一下情绪,苏思曼郑重地道:“五殿下,出宫这件事就不要提了。你今日告诉我的这些我便当从未听说,日后也勿再提起。若是五殿下当真想帮我,就请帮我改变如今的尴尬处境。”
梁少轩是个聪明人,当即问道:“皇嫂想要我做什么?”
“希望五殿下想想办法,让我参加父皇的寿宴。”
“这个请皇嫂放心,包在我身上,一定让皇嫂如愿。”
“那就请你多费心了。”
“皇嫂不必跟我客气,为皇嫂做多少事都是应当。皇嫂伤处未好,还是早些歇息,我便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嗯。”苏思曼点点头。
这一天竟是这样漫长,漫长得好像一个世纪。躺倒在床上的苏思曼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回一样,比嗜血蛊毒发作时更痛,更绵长缠人,每一分的痛都刺进了骨子里。明明已经安慰过自己,两厢抵过了,谁也不欠谁。可这被人蒙蔽利用的滋味……
半夜三更里,她踉踉跄跄跑进酒窖里,将当初没喝完的喜酒统统搬了出来,在走廊里喝了一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