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吴氏当真有趣。宁渊抿嘴笑,司空旭这里刚死了老婆,床铺都还没冷却又来提亲,背地里有什么含义暂且不说,恐怕换了任何一个正常点的家长哪怕是为了避晦气都不会答应这等荒唐事,但吴氏却不同,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位国公夫人可是对国公府里唯一嫡小姐的婚事操碎了心了。
从前,宁珊珊的美貌盛名在外,出身又高,当真是一点都不愁嫁,所以吴氏也不急,还很好高骛远,寻常门第的权贵子弟一应看不上,铁了心要让宁珊珊嫁入皇门,最好是能成为太子妃,日后母仪天下,以保全宁国公府满门荣耀,奈何天不遂人愿,“国公府嫡女逼死良家闺秀”这事一闹出来,加上又被往尼姑庵里送了一遭,宁珊珊的名声可谓眨眼之间便天翻地覆,从前美名远扬的“华京第一美女”变成了“华京第一毒妇”,这回可让吴氏傻了眼。从前宁珊珊眼光高,那是有资本,可现在,不光没人上门求娶,就连吴氏主动找媒人牵线搭桥,也无人领她的情,这更让吴氏心急如焚,要知道从前宁珊珊因为眼光太高,一直拖着未嫁,年龄已然不小了,如果再这么拖下去,人老珠黄,又名声不在,岂不是要守寡一世。
偏偏在这个当口,司空旭上门求亲,吴氏哪里还顾得上对方刚死了皇子妃,只想着赶紧将宁珊珊嫁出去,别当真成了老寡妇惹人笑柄。
听见吴氏没有意义,宁国公点了点头,又看向宁仲坤道:“那你问过你妹妹的意思吗?还是说,你也想让你妹妹嫁?”
“祖父……”宁仲坤苦着一张脸,“妹妹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她再不抓着这次机会将自己给嫁出去,以她的名声,日后恐怕……”
“我不嫁!”宁仲坤话还未说完,宁珊珊便忽然冲了进来,扯过宁仲坤手里的帖子胡乱撕烂砸在地上,怒道:“我不嫁!我堂堂宁国公嫡女,难道要去捡庞秋水那个丑八怪的破鞋不成!”
“妹妹!”宁仲坤一听急了,“庞秋水死都死了,你又何必在乎这个,你也知道祖母最近一直在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眼下四殿下想娶你,还送了那样多的东西,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不然若是对方反悔……”
“我凭什么要嫁,四殿下看得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宁珊珊瞧起来似乎极为激动,“我想起他曾经娶过一个丑八怪就恶心,怎么可能拉得下脸去侍奉这样一个男人,而且我是知道的,这四殿下成亲成过两次了,两次的妻子都不得善终,死得凄惨,搞不好是个克妻克子的天煞孤星,让我嫁过去,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珊珊,你……”
“够了。”宁国公一声低喝,打断了两人的争辩,咳了几声,才看着宁仲坤道:“没瞧见你妹妹说不愿意嫁吗,四皇子府的人便暂且先打发回去吧,皇子妃才刚去世,四殿下便这样着实也不像话了些。”
宁珊珊立刻兴高采烈地对宁国公一行礼,又瞪了宁仲坤一眼,才转身出了房间,而宁仲坤见宁国公没答应,脸色略显懊恼,也行了礼后出去了。
“时辰不早了,侄孙也告退了。”宁渊瞧见宁国公似乎心绪不佳,便一抱拳,“叔公要好生歇息,保重身体。”
“你且等一下。”宁国公却唤住了他,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如今屋里没有别人,此事你是怎么看的,可否说给老夫听听?”
宁渊直起身子,卖了个关子道:“侄孙愚钝,不知叔公何意?”
“行了,你小子不要在老夫面前装蒜,还太嫩了些。”宁国公端起身边的茶盏喝了一口,“尽管说来吧,老夫也想听一听。”
“既然叔公想听,那侄孙便胡言两句了。”宁渊又一躬身,才道:“侄孙看来,四殿下这般忽然来提亲,原因并不难猜,一来是借助国公府的名望巩固自己的势力,二来消除因为皇子妃刚过门不久便逝世给皇上带来的不悦,三来……”说到这里,宁渊抬眼看了看宁国公的表情,才继续道:“三来,假以时日,将整个宁国公府都彻底变作他的手下的棋子,为来日谋权夺利占得先机。”
“继续说。”宁国公依旧喝着茶,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
“侄孙觉得,四殿下应该早就有了迎娶珊珊小姐之意,也为此计划良久,不过因为昌盛侯府从中横插了一杠,才险些打乱了他的阵脚,所幸的是皇子妃暴毙,他唯恐事情再度生变,才会这般迫不及待地上门提亲。”
“四殿下曾经在多年前上门求娶过珊珊小姐一次,不过那时被回绝了,侄孙虽然对四殿下不算熟稔,可从前在江州时好歹接触过几次,知道他的脾性,他从前既然动过珊珊小姐的心思,那么这些年来这份心思应当没变过,而他选在这个时候提亲,除了因为珊珊小姐名声有损,有极大的可能嫁给他之外,其更大的心思,便是在将整个宁国公府变作他的囊中物上。”
“叔公请恕侄孙多嘴。”宁渊一面说,一面弯下了腰,“如今仲坤堂兄俨然已成了国公府世子,而叔公年事已高,假以时日,这宁国公府的基业迟早会落到仲坤堂兄肩膀上,而以堂兄的资质,别说担得起这份责任,只怕是做个守城之主都嫌勉强。”
宁国公浅浅皱起了眉头。
“如若四殿下当真娶得珊珊小姐过门,那两家便成了亲戚,而一旦仲坤堂兄心智不坚,受人蒙蔽,那四殿下便有充足的理由,接管这偌大的国公府了,这,恐怕就是四殿下觊觎珊珊小姐美色之外,所想要图谋的最大之物。”
司空旭的心思其实一点都不难猜,月嫔和宁华阳相继身亡,而他也知道因为庞秋水的事情,庞松与他俨然已经面和心不合了,如果一旦双方撕破脸皮,那么司空旭等于是又回到了最初孤立无援的那种局面,为了应对这样的状况,他很自然就将主意打到了宁国公府头上。
宁珊珊如今名声极坏,压根没人敢娶,国公夫人已经为她的婚姻大事操心得头都痛了,自己现在娶了她,不光能吐气扬眉,一抒当年提亲被拒绝羞辱之耻,而且等宁国公一死,宁仲坤草包一个,铁定也会受他的摆布,成为他的傀儡,而宁国公府也将会变成他最大的靠山。
这靠山不光比庞松那边厚实,而且要比庞松那个老狐狸善于操控得多了。
“连你都能看透的事情,偏生我的亲孙子还看不透,瞧他的模样好像很乐意让自己的妹妹嫁出去一样,你说他守城之主都勉强,我看还是抬举他了。”宁国公听完宁渊这席话,轻叹了一口气,有些颓败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珊珊嫁了,他日国公府成为四皇子府的傀儡,名存实亡,可若是珊珊不嫁……以仲坤的才智,只怕国公府会连名都存不下来啊……”
顿了顿,他忽然又抬起眼,直视着宁渊的眼睛道:“也罢,我从之前便想问你了,直视瞧着你的性子不像是个逆来顺受的,又顾念着从前发生的事情,一直问不出口,只是现下,瞧着外边那样多的豺狼虎豹盯着国公府的基业,我便是不问都不行了……你可有,出仕为官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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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渊出了宁国公府的门,坐上回家的马车。
他在车上闭目养神了一会,片刻之后,大概是觉得外边街道太过熙攘,便又拨了一点香到车内的香炉内,片刻之后,车厢里便弥漫了凝神静气的檀香味。
“老夫知道你曾因为老师高郁的事情而被皇上降罪永不能参加科举,一般平民百姓若要入朝为官,的确只有科举这一条路,但你却不一样,若你原因,只要有老夫举荐,立刻便能给你谋个一官半职。”
“老夫会提出这等建议,主要是瞧你才华了得,就此埋没了实在可惜,若能出仕为百姓谋求福祉便再好,这或许也是你老是高郁的想法,当然,老夫也是存了一些私心的,假以时日,若你当真能在朝堂上有所建树,希望你能记得承过老夫的情,也记得自己的祖先姓氏,若是仲坤惹祸有难,望你帮衬他一把,切莫让宁国公府的名声,让宁家祖上代代相传下来的基业,在仲坤这一代给毁了……不然老夫就算在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宁氏一族的列祖列宗啊……!”
宁国公之前说的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宁渊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不禁摸了摸鼻子,笑了一下。
入仕?这事在他初入华京的时候,的确是想过的,毕竟他为人没什么别的能力,而来到华京之后的家用都是从江州带来的老本,虽然颇为丰厚,可总有用尽的一天,与其坐吃山空,如果想让母亲与妹妹过上好日子,入朝为官的确是一条不错的捷径。
或者说,若自己当真能考中功名,以功名为官,自己恐怕会很甘之如饴,但今日宁国公的提议,却让他踟蹰起来。
如果答应宁国公,便是等于也答应了他要帮衬宁仲坤,帮衬宁国公府,可在宁渊看来,他根本就没有必要,也没有责任要去帮宁国公府的忙,换句话说,就算宁国公府当真有一天垮了,也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差点赶不上了,抹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