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云水村已经七日。
这段时日里谢永暮也已经习惯了叶祯对他的态度,这样温和中却带着疏远的态度,在种下了情根的男子眼中,是最为残酷的刑法。
奈何木已成舟,谢永暮有心想要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又无从下手。只能是着手于这样细致的地方,以期待潜移默化地打动心上人,令她重新将心绪放在自己身上,而非这般疏远。
“谢公子。”
“嗯。”
“这酒,真醇。”
“那就多饮一些罢,不醉人的。”醉了也不碍事,他在心底默默补上这一句,“况且,这样寒冷的时节,温酒暖身。”
“多谢公子牵挂。”
“何须至此,你我是夫妻,本是一体。”
“……”好听的女声在这一刻没有了下文,在半晌之后,却又听到她温软的话语响起:“公子说,奴家是你的内人...那么,公子可以带我…回娘家看看吗……”
声音越往后越小,最后已经细弱蚊音。
无意识的回答在这一刻突然顿住,谢永暮抬起头来,却正巧见到她低头,耳后染红的娇羞,以及双颊的两抹红润,在浅色衣衫的映衬下美若烟霞。
他的心绪转动了半拍,一抹悲痛浮现在他的脸上。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这才压着嗓子,低声说了一句,“九儿,岳父岳母......已经去了。至于别的亲友,在半年前那件事的牵连…也搬去了别处,寻不到踪迹。”
“……”她听到这样的话后,却是没有再言语了,只是头垂得更低了些。让人看不清表情,也无法知晓她现在的想法。但谢永暮却发现,她面前那盏白净的酒杯,竟然是无缘无故飞溅了几滴美酒出来。
懊悔、无奈、悲伤……
种种情绪一并而上,看到她眼角蜿蜒的泪痕,更是一阵心痛。身体未经大脑便已经起身,走到了叶祯身边,将她拥到怀里,尚存的几分理智令他止住了吮去她脸上泪水的冲动,而是轻柔地,将之搵去,小心翼翼,似是对待一件举世难寻的珍宝。
“九儿,我在。”
温厚的男声自耳边响起,叶祯轻咬下唇。想要推开他的怀抱,却发现自己的手竟是没有了半分气力。父皇…
母后…
皇弟…
叶祯的眼前突然晃过他们的影子。
容貌模糊的母后,威严却疼爱自己的父皇、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的皇弟.....在心底自嘲了一番,最终还是瘫在了他怀抱里。
终究是无法拒绝他的温暖。
终究是无法拒绝仇人的温暖……
这样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心思恐急,却又舍不得源自他的安全感…
任由昏厥的感觉麻痹自己的躯壳,在他的臂弯安然睡去。
……
不知过了多久。
“咚咚咚—”
舱门响起低沉的敲门声响,叶祯身子一颤,便从昏睡中醒来。目光流连间,便发现窗户的缝隙中,已经透出些许昏暗,而面前的木桌,不知何时,已经燃了一盏暖黄色的灯花。
……
这样的时候,她却是没有在意自己的处境,而是想着,既然谢永暮抱着自己,那么…点灯的人,自然是船家...
岂非…自己被他抱着的样子,落入了船家的眼中。
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挣扎之间却发现自己还在某人的怀中。
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声,随后惊呼声响起。
“谢公子…这……”
却是不肯再继续在他怀里待下去。
谢永暮也不强求,暖香玉已经在他怀中良久,自然是不敢再继续下去。只好尴尬地笑笑,起身回去了对面,这才说话,令船舱外地船家进来。
“公子,少夫人。还有一刻钟便到江宁城了,不知两位可有下榻的客栈。”
“悠来客栈罢。”
谢永暮思索了一番,这才将谢家的产业想起,报了个名字出来。
回应他的却是船夫疑惑的鼻音,“悠来客栈已经被查封了。”顿了顿,看着桌上早已经凉透的酒,“而且制出您桌上’醉生梦死’的那家半闲阁也被查封了,谢家所有的产业都被查封了…连宅子都被抄了。要不,您二位去河洛客栈,这家比起悠来也是不遑多让的…又或者去……”
后面又再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但是谢永暮却没有在意,而是将心思放到了“谢家被抄家”这件事情上面。连叶祯也没有顾及船夫口中“少夫人”这个称呼了,而是与谢永暮一般,都将心思放到了谢家被抄家这件事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