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家门口,看到李妈妈等人都迎了出来,好儿仰脸道:“妈妈,哥哥,这也是咱们家?”
雪雁将她抱在怀里,道:“正是,这也是咱们的家,咱们此后一二年内便住在这里,可不许淘气,也不许说咱们家在西海沿子,记住了?”
好儿疑惑不解地道:“咱们家和伯母家在一处,怎么不能说?”
赵麒却明白雪雁的言下之意,忙对她说道:“这里才是咱们家的根,若是妹妹说那里是咱们家,外人都说咱们忘本,到那时,说爹爹妈妈不好,也说我和妹妹不好,因此妹妹得听妈的话,千万不能胡说。”
好儿听得似懂非懂,但她自小伶俐,却也记在心里了。
晖母忽然迎了上来,房舍当初借给他们母子居住,时时有人打扫,即便后来他们家盖了新房,但是她也常过来看着,且前院又作家塾,不显寥落,因此李妈妈等人收拾起来得十分便宜,里里外外都安插好了,饭食热水皆已齐备。
晖母心里感激赵云夫妇,便留着帮衬了一回,等到雪雁回家。
雪雁见她容光焕发,较之六七年前大为不同,忙叫一双儿女上前拜见伯母,晖母扎煞着手,一手扶起一个,连声道:“当不起,当不起,几年不见,哥儿已经长得这样出息了,姐儿也生得雪团儿似的,好生标致。”说话时,亦有表礼给好儿,行事周全之至。
赵晖已经中了秀才,能有今日,多亏了雪雁和赵云,日后赵晖还要考举人,考进士,不知道得求他们多少事情,因此晖母时时刻刻记在心里,不去算计。
雪雁却道:“大嫂子是做伯母的,怎么当不起?”
晖母一笑,他们家虽说今非昔比,但是赵云家却是官宦之家,这些年赵老爷子和赵立一房人等都后悔莫及,若是当初没有分家,想必此时他们已经改换门庭了,偏生分了家,赵云的官职便和他们无关,他们也不能称之为官家。
雪雁请晖母进去小坐,问道:“方才在老宅子里有许多人,也不好打听什么,大嫂子且同我说说,咱们镇上可有什么稀罕事?好叫我记在心里,免得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想到豆母所写,雪雁愈加烦闷。
虽然西海沿子远离家乡,但是在那里十分自在,不必为这些琐事费心。
晖母想了想,连忙道:“倒真有一件事提醒你们,旧年你们家老太太和三婶娘、锋儿媳妇不知从哪里听说的营生,想放印子钱,幸而被族里知道了,狠狠斥责了一顿,方收敛些,老太太觉得面上无光,因此一病不起,没了的。”
雪雁忙道:“竟有此事?他们后来没放罢?”
晖母摇头道:“放心罢,族里都看着他们呢,哪能由着他们败坏了咱们族里的名声?族里多亏了你们才有今日,再不能给你们惹是生非。只是我瞧着他们似乎尚未悔改,隐约听说三婶娘前儿许了人,说你们不日回京,拿你们家的帖子就能帮他们将官司结了。”
说到这里,晖母深恨赵立一房,老赵家好容易有了这样的体面,他们非得生事,他们家家也不是没钱,偏还见钱眼开,只盼着赵云和雪雁回来好生压制住他们。
今日豆母在雪雁手里写的便是印子钱和包揽诉讼两件事,雪雁向晖母打听只是确认罢了,闻听此言,冷笑道:“我们家的帖子哪里能落到他们手上?我只担心他们假借我们大爷之名去信,即便没有帖子,仍旧是一件大事。”
晖母道:“就是这么说,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你们回来了,早些拿个主意。”
雪雁颔首道:“多谢嫂子提点,只是我们老爷子知道不知道?事关一族前程,不能坏了名声,老爷子再疼三叔父和锋兄弟,也不能容忍他们做这些事。”若是赵老爷子知道了还允许他们如此行事,真真是糊涂了。
晖母笑道:“族长告诉老爷子了,老爷子是知道的,生了好大的气恼,只老爷子毕竟年事已高,哪里管得住儿媳妇和孙媳妇在外面做什么?因此你们还是得谨慎些。”
雪雁听了,深以为然,叹道:“幸亏今日回来了。”
晖母望着她点了点头,亦是一叹,若是等到他们做了这些事再回来那就完了。
送走晖母后,母子三个方进屋梳洗,雪雁因心里有事,颇为闷闷不乐,听晖母说族里对赵立一房不满,可见族里倒还明理,若真是如此,倒好办些,有族人看着,总比自己家远在西海沿子一无所知且鞭长莫及的好。
思索良久,雪雁终于计上心来,略略开怀,叫人将晚饭摆上来,母子三人同吃。
好儿纳闷地问道:“爹爹怎么不回家?”
雪雁尚未开口说话,赵麒便道:“傻妹妹,爹爹是承重孙,吃住都不能在家里,此时在曾祖母灵前守着,等到曾祖母下葬,爹爹还得住在坟前,自然不能回来。”赵麒读书知礼,知道赵云丁忧,必得十分清苦,方不会落人话柄。
听了这话,雪雁点头赞许,她这个儿子天生聪慧,很不必她费心。想到丁忧的种种规矩,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从闻丧时须得守二十七个月,也不知道赵云能否支撑得住。
是夜,赵云果然没有回来,雪雁想到他此时此刻正在赵老太太灵前睡草席、枕砖头,受凉秋深夜之寒,十分心疼,但是不能给他送铺盖过去,又因赵云不洗澡、不剃头、不更衣,便是想送厚衣裳过去都无法,只得打发两个儿女歇下,自己带着丫头婆子过去。
赵老太太灵前已经没人了,只有赵云守灵,正倚着灵柩合眼歇息,跟前一灯如豆,听到雪雁的脚步声,他睁开眼起身迎上来,道:“你不在家里,怎么过来了?”
雪雁打量了灵棚一眼,轻声道:“担心你受不住,过来瞧瞧。”
赵云笑道:“别担心,我有功夫,一点子寒气还受得住,眼下更得守着规矩,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丁忧守孝时掩人耳目的有许多人,但是他却不能,若不想赵立一房过来叨扰自己家,也不想赵老爷子以孝道压人,必须得先发制人。
赵云行事,从来都讲究这些,不让自己有说闲话的余地。
雪雁听了这话,情不自禁地红了眼圈儿,道:“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心疼你,眼下倒还罢了,虽是秋日,倒不甚冷,等到再冷些,在老太太墓前搭棚而居,你如何受得住?”
赵云淡淡地道:“没什么要紧,你放心罢。”
雪雁道:“明儿我好生安排,倒也无妨,只是眼下有一件事,等送完殡,须得先料理。”
赵云见她神色肃然,心知非小,忙问是何事。
雪雁将豆母所写晖母所言一一告诉了他,然后盯着赵老太太的灵柩,目露三分冷意,道:“当日你说不做官是怕老太太和三婶娘她们因没见识去做这些事,徒生是非,我只道你杞人忧天,哪知她们竟然真有这样的胆子。”
赵云冷冷地道:“外祖父已经悄悄跟我说了这事,我自有打算。”
雪雁也说了自己的打算,两人竟然不谋而合,不由得相视一笑,平添几分暖意,不管心中如何气愤,眼下得先顾着赵老太太的丧事。
闻得赵立父子过来,雪雁便先离去。
这一晚,她夜里并没有睡好,次日天还没亮,想着得带孩子过去,便起身梳洗,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不由得问道:“怎么回事?”
香椿进来道:“外面三太太和锋大奶奶过来求见奶奶。”
雪雁眉头一皱,道:“有什么要紧事一大早地过来?不在老宅中料理事务?”
一语未了,便听牛氏大步进来,道:“云儿媳妇,若不是实在为难,我也不过来找你,咱们家账面上只有几吊钱,不够老太太出殡的使费,你看该当如何?既要请和尚道士超度,又要预备香烛草纸,还要预备酒席,哪一样不花钱?”
乍然听到牛氏过来,雪雁便猜测到了几分,没想到她竟敢张口,听了牛氏的话,她淡淡一笑,道:“老太太的丧事都是婶娘料理的,婶娘又是当家作主的,既然账面上没有钱,采买东西不妨先赊着,等到丧事办完了,用各家送来的奠仪再去结账。”横竖她不会拿出一两银子来,赵老太太没了,梯己都留给了三房,岂能没钱。
牛氏不悦地道:“老太太疼了云儿一场,云儿又是承重孙,难道给老太太办丧事的银子都不肯出?叫外人知道了,该怎么想云儿?”
家里的进项一年不如一年,又要打点赵锋日后的花费,牛氏打定了主意,非得让赵云家出钱不可。
雪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神娘的意思是我们若不出银子,婶娘就到外面说我们大爷不孝?倒好,我也想请了族长和族老们过来做主,到底给如何行事。”他们家的银子接济叫花子,叫花子还能真心实意地感恩戴德,给他们不过是让他们越发得寸进尺,且认为理所当然,自己何必白花了钱还不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最后一天盐水,好了八、九分了,痊愈后立即万字更,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