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皱皱眉头,不敢确定:“或许有吧。”
有听客忍不住问:“先生,真有其事么?”
又有人接口:“我也略有听闻,想是天怜我大宋百姓,菩萨显灵了。”
“不好说、不好说,以上乃鄙人一家之言。”说话人语气一转,铿锵有力,“其实我大宋好汉比比皆是,何止千万?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但凡有骨气、有血性的汉子,都会奋勇而起,为国效力,不惜己身!如宗爷、如岳公、如赵将军、如石赪……正是:乱世出英雄,谁说我大宋无男儿?”
说话人一拍惊木,就此打住。
那些听客听得血脉贲张,如何肯罢,纷纷掏出铜钱置于木盘:“先生继续!继续……”
说话人却不答一言,竟自散场。
众听客意犹未尽,饮茶热议,高谈阔论,一洗此前的郁闷之气。
那两少年步出茶肆,向西南方行去。
叔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哎,云儿要到宪哥大营从军,嫂嫂又有了身孕,雷儿那么小,家里再没人陪俺哩……”
侄儿却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充满了向往与兴奋,手舞足蹈:“嘿,爹爹总算同意,俺终可以上阵杀敌……”
叔侄俩自说自话,谁也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情绪,两个背影消失在一派祥和的街道上。
数日后的一个凌晨,一人单骑,悄悄溜出了位于宜兴西南岳飞部驻扎的张渚镇,站岗的小校正欲拦截盘查,那人一扬头——正是那叔叔。
小校们俱认得这个主帅都头疼的家伙,尊一声“三相公”,连忙放行。
这三相公束发裹巾,一袭乳白圆领长袍,腰间系一革带,带间有环,佩挂一银鞘长剑和一锦囊,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
他作贼般地回头张望一下,双腿一夹胯下的枣红马,轻骑熟路地急弛而去,马鞍后垂着一大皮囊,看来是惯出远门的样子。
傍晚时分,三相公出现在西北方向的溧水镇一座客栈中,这可能是几经战火洗劫的小镇唯一象样的客栈了。
他将坐骑交付马夫,要了一间二楼的上房,放下行李,回到大堂用晚膳。
大堂里已聚了不少客人,南北口音都有,三相公喊了小二过来,点了几样北方小菜,一碗粥和一个肉馒头。
这溧水镇虽是个江南小镇,但随着中原百姓的大量南下,江南各地的饭店、客栈都已兼营南北风味。
等待上菜的工夫,三相公扫视了一圈店内的客人,除了窗边一落落寡欢的灰袍书生,大都是贩夫行商走卒江湖人等,粗鄙不堪。
那年青书生鼻如钩、眉如剑、刀削般的侧面轮廓,看不出实际年龄,面向西开的窗户,目光发呆地看着如血的残阳。
那幅凄切的样子令三相公心弦一动:这书生有些奇怪,春寒料峭的季节,穿得甚是单薄,却偏偏坐在风口的窗边,面前放了一盘白切狗肉,一盘咸水花生,一碗黄酒,竟一丝没动。
尚不知男女之事的三相公,当然不识这等相思之态,但对方那深邃而忧郁的眼神显然吸引了他。
“来了——”小二一声长长的吆喝,上菜来了。
好家伙!小二右臂自手至肩,叠放一排碗菜,如同后世的杂技一般,稳稳地快步行来,停在桌边,将瓷碗一盘盘摆到桌上,告诉客官所点饭菜上齐。
三相公斯文地嚼着香喷喷的葱花肉馒头,眼神却没离开过那书生,忽听得周围客人的声音大起来,语气中充满兴奋。
一个江湖大汉站起来,端碗叫道:“诸位,为韩将军,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