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东城门口扬起一股尘烟,激烈的蹄声、马嘶自远攸近,东西长街上冒出数十匹不戴鞍辔的无人马群,仿佛哪个马场炸群的惊马,有如后世脱轨的火车头一般,来势疾凶!
行人与摊贩吓得亡命走避,地面的看客们也炸群了,小命要紧,顿时奔散,一时有人跌倒,有人叫骂,场面一片混乱,倒是楼上的看客们看得嘻嘻哈哈。
就在接近法场的当儿,领头的红马上倏地钻出一个骑士,却是马背民族的绝活——身藏马肚,竟又是一个白巾蒙面灰袍书生!
此人手中擎起一面雪白大旗,上面红笔写着两个笆斗大字——“明日”,霍然与明日在“大篷车”一役的行径同出一辙。
楼上的看客们都傻眼了,怎地又冒出一个明日?
明日也傻眼了,这一位又是谁?
王德则更加欢喜,看看楼顶的“明日”,又看看骑马的“明日”,却一时不知该下令捉哪一个?
惨叫立起,人犯边上的刀棒手、刽子纷纷倒地,这骑马的“明日”乃是神箭手,以擎旗的手同时握弓,连珠箭儿一无虚发。
这时大半人皆想:这两个“明日”八成是一伙的,来劫法场。
法场上已乱成一锅粥,由于伏兵没动,那监斩官一头钻进大案下,刀棒手与刽子死的死、伤得伤,地面上只剩下几个被人群践踏不起的伤者躺倒呻吟。
骑马的“明日”再一声呼哨,这些马儿比后世的马戏团的马儿还要厉害,围住法场打起转来,形成一道屏障以挡住外围救援的衙差,而接下来的举动更让人惊奇了。
只听骑马的“明日”,发出因急切而变调的喊声:“明日!你在哪?”
人犯们不约而同地抬头吱唔,原来个个嘴中塞着一枚铁核桃——大宋牢狱用以阻止犯人说出不该说之话的刑具。
明日彻底糊涂了,这人到底是谁,竟以为他真的夹在这些人犯当中,这么浅显的圈套很容易识破的,所以三相公才敢于冒充他在高处现身,拯救无辜。
楼顶的三相公也疑惑地看着下面的假明日跳下马,飞快地查看各人犯的面目,显然在辨认。
这人一定认识明日,而且关系非同一般,否则以并不高明的武艺怎敢来救人?身为高手的她看出这人战技和骑术不错,武技却一般。
明日仔细分辨着骑马“明日”的变调声音,心脏猛地一颤,再猛地一缩,老脸忽然白了……
其一:若有人相信自己很可能被捉住的,必须是知道他武功其实很滥,而这一点天下只有挞懒、王氏等有限几人和他的女真兄弟们知道。
其二:此人既不知他的行踪,挞懒、王氏这方面可以排除——王氏当有办法通知挞懒。
其三:若有人能这么不顾生死地来救他,除了三相公这个傻丫头和忽里赤、艾里孙这些弟兄外(他们不会只出现一人,而且应该正在执行第一个布囊安排的任务),那么,只有一个人了!
“楚月,是你!”明日终于辨出此人近乎岔音的声音了,他的眼前迷糊了,他的世界落雨了,“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这么傻,以你的智慧怎会看不出这是个圈套,难道这就是关己则乱么?还是你连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肯放弃……”
明日看着可人儿清瘦的身影,含着泪读着她的一颗真心——一颗真爱的心:她打出明日的旗号,是担心一旦冲不进法场,就以此证明明日并没有被捉住,而令那些人犯得以保命。
虽然她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在人犯当中,然而,就如当初他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在花轿中一样,他俩都选择了义无返顾……
明日想象着这半年来,楚月孤身找寻自己的辛苦,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就要跳下去与她相认。
“抓活的!一个都不准放走!”王德终于对身边的令校发令,这二人即便都不是明日,也一定跟明日大有干系,生擒住便可追寻明日的线索。
锣鼓四起,呐喊震天,在令旗指挥下,埋伏于百姓家、铺坊、巷陌等处的数千官兵一齐杀出,兵分两路,一路包围楚月,一路包围三相公。
那些江湖人见有大量官兵出现,顿作鸟兽散,茶酒楼并商家、民户则关紧门窗,方才热闹的十字大街变成了演武场。
箭雨横飞,四周的马儿被一一射倒,没找出明日的楚月在面巾下笑了,全不在意自己处在危险的漩涡中,舞起刀花护住坐骑,欲冲出去,身后的惨呼不绝,那是被殃及池鱼的人犯们。
而高处的三相公就轻松多了,一柄剑舞得水泄不通,至少在官兵们架起上房的梯子前可以从容离去,然而看着下面渐渐不支的楚月,三相公终于放弃了离去的机会,纵身下去。
“啊!”一个照面之间,美目相对的三相公与楚月皆发觉对方亦是女扮男装,同时娇呼一声,不约而同想:她是谁?怎地识得明日?
但已顾不得疑问,三相公的加入,使楚月的压力顿减,而王德却得以集中全部兵力对付二人。
她俩一个马上,一个马下,彼此掩护着往外突围。
三相公只伤不杀,楚月就没这么好相与,夺过一杆长枪,每刺一枪必杀一人。
这沙场对敌的原则取决于武艺的高下,三相公晓得此理,仍大为不忍,只好尽力冲在前头,奈何官兵越聚越多。
若非官兵要捉活的,至少楚月早已死了几回。
此时,沙都卫率领十八铜卫,似敏捷的野猫一般在官兵中散开,无声地向她俩接近。
明日半个身子都倾在护栏上,暗叫不妙,这帮大内高手们可比官兵们厉害!这两个女子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惶急地回头张望,自己与王德周围只剩下高益恭与几个亲兵,那高益恭一反常态地与他对视,眼光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