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营上下早已一排排重甲牵马列队、整装待发,集合的号角声吹响了三遍,惟独不见俩统帅露面。
这俩统帅一男一女,男为正牌却是虚的——大金南巡天使龙卫将军郡马爷——明日,女在幕后却是实的——楚月郡主。
太阳爬上了一棵孤零零的面枣树梢。
二通事终忍不住,先派小校进将军大帐探个究竟,里面却没人,连床被都是完好的,龙卫将军压根就没在这里睡。
二通事交流了一下暧昧的眼神,一齐望向另一端的郡主大帐,却不敢去那里探个究竟,因为刺花正笑眯眯地站在帐外作噤声状。
太阳爬上了一朵白云梢。
林立如钟、静若白沙的铁浮屠上下,身上盔甲都被晒得发烫了,方见他们的龙卫将军从郡主大帐中姗姗露出头来。
自郡主现身后,这小俩口一直分居在不同的帐篷内,此刻明日突然出现在郡主大帐中,不仅众兵士有点不适应,他也有点不适应。
明日伸懒腰的动作僵住了,很不好意思地看到一双双等待好久的眼光,还有临洪滩上只剩的两个遥遥相对的大帐,那张一向很厚的老脸皮竟有些红了。
平日起得甚早的郡主一直没有露面,铁浮屠兵士们再次露出古怪的笑容,更多了一分解脱的轻松。
龙卫将军总算将可爱又可畏的郡主娘娘收服了,否则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甚至有一些兵士已经开始看轻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汉人小子,谁愿意跟随一个惧内的统帅啊,好在明日及时扭转了局面。
他一身便装,毫无动身上路的意思,忽然下了个奇怪的命令:全营重新驻扎,就地起墩立栅造寨。
起墩立栅造寨自不同于普通的安营扎寨,至少表示要在此地逗留一段时间了。
这一下,连二通事也不大明白了,辛辛苦苦行军半个月,目的地就在眼前,却停在这鸟不生蛋的荒滩上做甚?
铁浮屠军纪最严,令行禁止,众将士虽然满脑子疑问,却立即开始执行龙卫将军的命令。
临洪滩上人繁脊亮、热火朝天,成了一个忙碌的大工地。
明日将牛文、马绉招到将军大帐,又作了奇怪的指示:海州官员来见,只推他有恙在身,概不接见,而军队给养、造寨所须只问地方支取。
至于他与郡主不在大营的日子,主事由他二人暂代,千人长辅助。
牛文憋不住问:“不知郡马爷与郡主要去哪里?”
明日神秘一笑:“微服私访!”
近午时分,海州城内一隅。
受益于去年的缩头湖协议,宋金东线战事平息,海州虽处战略前沿,却一派太平气象。
“小花鸡,跳磨台,哪天熬到小媳妇来,吃碗及时饭,穿双可脚鞋……”一个脸红红的大嫂子蹲在自家门口,手里摇着个拨浪鼓,正教一个穿开裆裤的三、四岁男童唱童谣。
而小男童只顾盯着在斜对门“摇小仓龙”乞讨的“穷好佬”,那木制小仓龙身披红布,脖子系五个小铜铃,叮当作响。
乞讨汉边摇边唱:“小仓龙,摇摇头,先盖瓦房后盖楼……”
一棵大槐树下,两个梳着齐眉刘海的大女童正在玩抓弹子的游戏,口中和着:“马和,抓着,马和抓,输给小秃丫……”
树荫的另一边,一个老汉坐着小板凳纳凉,一面“呱哒、呱哒”轻摇一把圆蒲扇,一面看着日头下几个大男童“牛郎打梭”。
一男童挥起手中小梭板,往梭尖一点,梭儿蹦起,空中再补一板,嗖地飞出老远……
老汉忽然扯起喉咙训道:“小臼子,带点眼,没看到那边有个老嫚子么?”
“小二,再来一盘大豌豆凉粉,记得多放点辣子!”明日与楚月坐在一家客栈的大堂内,吃得鼻塌嘴歪。
四面八方扑来淳厚质朴的乡情乡音,直把他的眼也看不过来,耳也听不过来了,整个人、整颗心都浸没其中,如痴如醉。
“客官,听你口音,好像也是俺么这块人?”小二眼皮带水,见惯南北客人,操着不太纯正的官话,夹着海州话,殷勤发问。
“唔……”明日一身书生装束,头上巾帻新鲜,脚下鞋袜乾净,笑而不答,冲对面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楚月,调皮地眨眨眼。
小娇妻一身书僮打扮,虽被他故意化得黑了些,仍是一个俊俏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