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是两浙路治所,州府衙门众多,时有官员上任补缺,着实不是什么新鲜事。
胡吉出身商人家庭,自然知道和气生财的道理,闻言生了与乐天接交的心思,忙问道:“不知李兄的学兄在杭州哪里上任?”
乐天回道:“我那学兄前些时日被外放为官,据说被放到钱塘做了知县!”
闻言,胡吉与那三个商贾子弟眼中冒出些光芒,与知县相比什么主簿、县尉都是打酱油的角色。
“哈哈……”
听乐天说话,那钱塘主簿家的衙内忽的笑了出来:“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那个还没到任的知县啊,此人在钱塘怕是做不了几日,便会乖乖的溜走!”
钱塘县尉家的衙内也是附和着笑道:“不知那人识不识趣,若是识趣的话,怕是来上任也不来上任了!”
乐天不由的眯起了眼睛,早就知道对自己形势不妙,没想到形势不妙到了这种地步,看模样这钱塘县的主簿与县尉似乎也有意串通起来挤兑自己了。
“二位衙内所言,是为何意?”听二人这般说话,胡吉几个商贾子弟心中也是好奇。
不知道眼前之人便是乐天,再说乐天又假言了一番充脸面。
有人送上门来打脸,这两个小官二代绝不想错过这个打脸加卖弄的机会,那主簿家的公子笑道:“听说这个还没上任的新知县在朝中得罪了蔡相公,眼下蔡相公六子又任杭州知府,这新知县的日子要是能好过才怪!”
“二位坐井观天耳!”乐天将手一摆,笑道:“杭州再为富庶不过是一路之府,官员再高不过一路之长,汴梁城是高|官权贵遍地走的地方,我那学兄虽开罪了蔡相公,却也不是没有背景之人。”
乐天的话音落下后,船上一众人好奇之余又陷入沉默中,一个小小的知县能开罪当朝执宰,原因无外乎有两个:一是读书读傻了的楞头青,二是自恃有些被景,有靠山的人物。
乐天说的也算是实情,更有意借这两个衙内的口来告诫一下有可能不老实,暗地里会给自己下绊子的两个佐官。
听这般话语,这两个衙内立时觉得没有面子起来。
便是胡吉也意识到将乐天引到船上来就是个错误,本来自己一行人是想要讨好这两个衙内的,没想到处处被眼前这位不速之各占了上风。
轻笑了两声,为了表达对几个土包子的不屑,乐天轻吟道:“武夷三十六雄峰,九曲清溪境不同。山水若从奇处看,西湖终是小家容。”
船上几人闻言,各自眼中带着怒意,杭州人尽是西湖为荣为傲,这外来人竟然如此贬低西湖,除了贬低外更是讽刺杭州本地人小家子气坐井观看,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宋时西湖虽美,与后世相比却欠缺了许多,此时尚只有白堤、苏堤、夕照山的雷峰塔与宝石山的保俶塔隔湖相映,至于杨公堤还有鼎立于外西湖湖心的小瀛洲、湖心亭、阮公墩三个小岛,在后世明清才修建起来,当代的“一山、二塔、三岛、三堤、五湖”的基本格局没有形成,远比不上后世之美,乐天说西湖是小家容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显然乐天的这首诗伤了杭州土著们的自尊,名唤卢筝的商贾子弟怒道:“阁下说的是甚话,苏公于杭州任上时曾上《乞开杭州西湖状》于宋哲宗,断言:‘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盖不可废也。’怎到了阁下的口中却如此不堪?”
乐天反唇相讥:“阁下岂不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之言,九曲溪将三十六峰、九十九岩联为一体,羽流禅家武夷山可谓秀水、奇峰、幽|谷、险壑,天然之工如何不比得堆砌之景!”
几人还想说些什么,又想到乐天与未来县太爷的关系,纷纷闭上了嘴巴,一时间心中好不郁闷,论学识、气势,方才对方那一首词自己几人就未必比过,听诗中的意思人家是游|走天下的人物,更是感到憋屈。
胡吉是个心思玲珑的人物,见势不妙忙叫那几个女伎弹唱抚乐,将尴尬的气氛掩去。
天色渐渐晚了,游人思归,西湖上的游船画舫纷纷靠向码头,一时之间码头这里拥挤不堪。
就在停靠间,忽得两艘画舫撞在了一起,一时间惊叫声、碟盘碗盏掉落声,叫骂声连成一片。
所不幸,乐天乘坐的这艘画舫便是其一。
等平稳之后,今天窝了一肚子火的钱塘主簿、县尉家的两个衙内正无处发泄,指着对方便骂,那画舫上的人物也不示弱,立时间开始回骂。
下边的家奴见各家主人出场,纷纷上阵,这边的几个家奴又见对方画舫上仆伇稀少,到了陆地上立时殴成一团。
乐天也是上了岸,与这些人拉开距离,在看热闹的同时,也在细细打量着对面画舫上的人物,看见一人,险些笑了起来。
这人也算是老相识了,一年前见过,三月前又曾见过。那人也在打量着这边的人,忽的注意到了乐天,却是不动声色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