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成第二天跟师傅二平解木板的时候,悄悄把斧子也装到了口袋里背了出来。他准备今天瞅个空,把家里的小板凳修好。可是家里的斧子也就是劈材用的,哪有师父的斧子好!二平这把斧子,口咧开的大不说,入手也沉。顺着斧子刃看过去,能看见一条青褐色的线,听师父说这就是斧子快(作者注:当地方言里把锋利叫做快)的标记。叫人奇怪的是也没见着二平师父什么时候磨过,可是斧子也没生锈。把斧子贴到脸跟前,不用挨着,就能感觉见一股凉气,三伏天也是这样。润成觉见,这把斧子用起来挺不赖不说,还是个宝贝!
前晌的营生也不是很多,师父也就没有紧赶紧得催着润成干。趁师父在主家房檐底下吃烟(作者注:当地人管抽烟叫做吃烟)的时候,悄悄摸出斧子,别在腰后头。跟师父说是回家一下就回来,出来大门朝家走。
回家和娘娘仙子打了声招呼,把小板凳拿到了院子里,准备修理。
润成才发现问题比他想象的严重。因为小板凳断了的两条腿木头有些朽烂了,根本没法接上。他都给爹说了要闹好,那他也没办法,还是得想办法闹好。
润成想了一阵,心说不如这么办吧:修不好折了的腿,我就直接找两条腿来不就完了。可是站起来看了半天,院子里哪有现成的木头!
等润成眼睛转到隔壁弓家院子的墙上时,主意来了:隔壁那么大个院子,肯定有合适的木头。反正也没人住,可以从那里想想办法。
润成说风就是雨,手里拿着斧子就到隔壁院子里了。从当年弓家老汉吊死在里头的西房,寻到曾经是大队食堂的东房,一根合适的木头也没有寻到:不是太粗,就是太细。要不就是太高,润成也够不大见。搬梯子吧,跟前也没有梯子。
下院子好几间房子都没有寻见合适的,润成有些着急,一会儿时间长了,师父就会叫他回去的。
他到了上院,把拧住窑洞门的铁丝拧开,进了曾经是弓家老汉汉和老娘娘住的窑洞里。
很长时间没有人住的窑洞里一股子土腥味,从正窑的桌子到地上都是尘土,都快有一寸厚了,有的地方还有蛛蛛网。润成也没有动其他东西,他只是到处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可以劈一块或者是劈一圪节下来,好修自家的小板凳。
他手里提溜个斧子在窑洞里转悠,还是没有什么收获。正走着呢,墙边有个东西绊了他一下。他恼了,就使劲踢了好几脚,脚疼!
蹲下细看,发现是截子木头,从窑边的土墙里伸出来。看着大小还合适,润成动手就开始用斧子刨土,准备把这截木头给起出来。
几十斧子下去,木头都起出来了。
这时墙上已经被劈开了铁盆子大小的洞,里面黑洞洞的。润成怕跟上回进成摸着洞里的蛇一样,他把斧子先伸了进去,没想到里头还挺大,他胳膊都伸展了也没有触见什么东西。再使劲,那个洞口就塌了。塌出了一个人能转过去的一个洞!
润成迟疑了一下,手里举着斧子猫着腰就钻了进去。
里头黑洞洞的,刚进去润成根本就看不见里头有什么,在里头站了很大一阵,才算是眼里有些混混?v?v的影子。
这个窑不算很大,进深满打满算也就一丈多。不像是个窑洞,倒更像是个放山药蛋的窖!地面上也不平,没有铺砖。窑掌子(作者注:窑掌子在当地方言里是窑洞底部的意思)靠墙地方有个老桌子。桌子上头还有些什么东西,一块块都竖着,排成了一排排,高高低低,满满当当。
润成把身子凑过去看到底是什么,不小心给碰下来个竖着的东西。他捡起来拿到眼跟前看,看的不太清楚:先。。。弓门王氏。。。。。有些字他也不认得。
润成看见这块板板也不能做小板凳,顺手就给扔一边了。他准备往出走,可是往回走的洞口却一下子塌的更大了。
更多的光从塌大了的洞口灌了进来。
他这时已经完全看清楚了:这个老桌子上全是木头板板,竖着立在那里,得有二三十块。润成猛的想起了这些东西是什么:前几年他爷爷秦二货死的时候,他爹秦大楞手里抱着的就是这个东西。每年腊月三十家里人去给爷爷上坟时,红漆方盘里端着的也是这个:这是排位!,这满满当当的得有二三十的都是排位!
润成的脚都抬不起来了。那一阵,润成感觉见后面好像有很多人的眼睛在盯着他看,还能听见有人说话:来了就别走了。
他抬了抬头,墙上还有幅画儿,画上的人穿的也不是现在的衣服。端坐在椅子上,一张瘦脸,三缕胡子,面无表情,细看又有笑意。这个画里的人就这么从上往下的看着,看着这个钻进来的小后生。
润成脑子里跟有一锅浆糊一样,手心里都是汗水,连斧子都有些抓不住了。迈不开腿,脚就跟粘在了地上一样。听见耳朵跟前的人们说留下的话,心里居然有股子心思,就想在这里不出来了。
这时润成的脚梁面(作者注:当地方言里就是脚背的意思)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感觉筋都要断了。可是这么一疼,脑子也精明(作者注:精明此处有清醒的意思)了。看看自己站在这个黑窑里,润成心里叫了一声妈呀,连滚带爬就从洞口里面爬出来了。爬出来了洞,爬出来了窑,一口气跑到了下院。
当阳婆爷照在润成身上半天以后,他才感觉见三伏天的热,身上的冰凉的汗水才干了。
身后的窑里一股土烟钻了出来:那个暗窑塌完了。从窑洞门口看进去,现在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洞口在哪来。半个窑洞里头全是土疙瘩。
杵在院子里呆着的润成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多长时间,知道后头有人叫他名字才反应过来:润成,你这么长工夫去哪里了,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呢?
是师父二平。润成,润成没想起来师父这叫的是谁,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改名都一年了。
等到二平走到他跟前,看见上院子里面往出冒的土烟,,拽了润成一把,说:润成,叫你爹,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