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滋滋的程元振打着小算盘,完全没留意霄云公主身边随嫁婢女人员的变化,毕竟一番恶战,不少人死于乱军之中,少几个人又有谁留意……
再次西行,阿史那霄云且喜且忧,喜的是二人心意相通,且有外力襄助,或能逃脱和亲噩运;忧的是前路漫漫,世事多变,再精妙的筹谋也可能落空……
“好在总算了了件心事……”阿史那霄云轻轻推开车窗,盯着前方身形笔直的情郎,柔情似水。
经过金城之战,高舍屯麾下的康居军也死伤不少,他们停在了金城,并未继续东行勤王。一方面固然是为了休整,另一方面,高舍屯从被俘获的吐蕃将士口中得知,吐蕃赞普发兵二十万,分东西两路进犯唐境,东路军攻陇右,西路军则剑指安西。
高家经营安西日久,高舍屯深知安西四镇因勤王之故,兵马甚是短缺。且高仙芝、封常清捐躯蓝田之后,中原板荡,圣人一直未任命安西四镇兵马节度使,此刻安西四镇群龙无首、人手不足,一旦遭遇吐蕃袭击,凶多吉少。高舍屯反复思量后,决定上表天下兵马元帅府及圣人,恳请暂停东行,移师安西,防范吐蕃。元载、程元振、骨咄支、王霨等联名上书,奏明金城之战始末,佐证高舍屯之言。
黄河流水鸣溅溅,燕山胡骑鸣啾啾。
陇右战事百转千折,中原平叛如火如荼。李亨与李隆基收到来自陇右的捷报时,潼关城上,哥舒翰不动如山,令叛军无计可施;河东轵关陉,郭子仪击退了范阳叛军的侵扰,却无力南下收复神都洛阳;云州城外,朔方李光弼依然在与叛军高秀岩、田承嗣部对峙;江淮睢阳,张巡带领士气满满的唐军健儿数次击垮史朝义的进犯,但江陵军凭借水网自保有余、进取不足,眼睁睁看着平卢叛军在河南道东部坐大。
对于吐蕃的进犯,李亨一心在收复洛阳,对千里之外的安西并不在意,他本想驳回高舍屯所请,但念及康居军仅剩一千余人,对中原平叛大局不过杯水车薪,决定等等再议。
李隆基对吐蕃入寇碛西甚是忧心,召李泌进宫议了数次后,派高力士亲往华州面见李亨,后下诏晋升高舍屯为安西四镇节度使,许其自行招募健儿,防范吐蕃。
李隆基父子对突然杀出的回纥援军均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皆以为是对方所为。可李亨自知尚未邀回纥平叛,李隆基则对回纥骑兵深入陇右甚是提防。
狐疑之际,回纥汗国叶斛太子的奏表送抵华州和长安,叶斛在表中怒斥吐蕃不遵藩属之礼,侵犯大唐。回纥汗国为解天可汗之忧,发兵一万经朔方南下,
解金城、鄯州之围,功成之后,旋即退出唐境,秋毫无犯。虽言事急从权,然行事不周之处,还请天可汗、天下兵马元帅见谅。
不日朔方、河西节度使先后奏报,前些时日确有数十支商队从回纥诸地入境,因过所齐全、勘验无误,当时并未在意,而今方知此乃回纥人化整为零、乔装入境之策。近几日亦有大队人马横穿大漠北上的踪迹,境内亦无再现回纥兵马,想来其已北归。
叶斛的解释及朔方、河西节度使的奏报令唐廷上下松了口气,有识之士岂不知回纥亦怀觊觎碛西之心,可眼下中原板荡,顾不上边疆之地,但求二虎相争,互相制衡,待大唐平定内乱,腾出手再收拾碛西局势。
唐蕃陇右之战,如石投水,引发层层涟漪。回纥葛勒可汗担心吐蕃控制陇右,急命太子叶斛率麾下两万精骑远赴金山,监控碛西。
“霨郎君真是大手笔,猛油火一送就是一千桶。”叶斛遥望西南,“不过,某亦不曾食言……”
叶斛身后,两万名刚刚从各部落召集而来回纥骑士鲜衣怒马、铠甲鲜明,毫无征尘。
远道高柳自成荫,长沟引水灌茂林。
夏日庭州,草高花繁,地若彩锦,天碧如洗。北庭长史杜环站在西门城楼遥望天山,长叹道:“大好河山,岂能弃焉?”
在他目光的尽头,一面黑狼大纛悄然出现在地平线上,葛逻禄部的迎亲使即将抵达庭州。
而杜环和葛逻禄人皆不知,阿史那雯霞正潜伏在西大寺鸱吻边上,打量着熟悉的城池,“阿姐,谋剌逻多的手下已经到了,突骑施人也在路上,汝何时才来?”
与此同时,素叶水北草场上,满身是血的朱邪尽忠带着仅存的数百族人一刻不停向东逃窜。昨夜,素不对付的葛逻禄大小二牙竟然同时发难,南北夹击,偷袭沙陀部落。
一个多月前,葛逻禄大叶护谋剌逻多被意欲复国的突骑施人狠狠教训了一番,损兵折将,连碎叶城都险些丢了。朱邪尽忠以为葛逻禄大牙没有一年半载难以恢复元气,不免放松了警惕,夜夜笙歌。
不料谋剌逻多与谋剌思翰居然联手,卡在碎叶城和弓月城之间的沙陀部当即遭遇灭顶之灾,数万族人被俘,牛羊车马全为葛逻禄人所夺,朱邪尽忠仅以身免。北庭都护府安插在河中多年的眼线一夕覆亡……
海天东望夕茫茫,山势川形阔复长。
大唐境内各方鏖战不休之际,一望无际的碧波之上,白衣大食公主艾妮塞迎风站立在博良商行海船甲板之上,她凝视东方,默默无言。
而距离大海近千里远的木鹿城中,黑衣大食千夫长穆台阿急匆匆来到总督府,他刚接到乌浒商肆马斯喀特分号东主那俱远恩的密报,这位与唐人有着血海深仇的石国王子在港口内发现了倭马亚家族的艾妮塞,那俱远恩动用乌浒商肆武士试图将之擒拿,却因唐人武装商船的干预功亏一篑。
穆台阿走进艾布·穆斯里姆简朴整洁的房间,正欲开口,却急忙闭上嘴,因为他心中至高无上的总督正对着一张硕大的河中地图,抚须长思。房间桌子上,有一封刚打开的信,落款人赫然正是大唐河中节度使阿史那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