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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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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出息,王子腾夫人的地位亦是极高,除却诸公主郡主太妃王妃并国君夫人等,她便是头一等尊贵的人物了,在儿女婚事上难免挑三拣四,况她深知凤姐的性子,杀伐决断,有男儿气概,偏生眼里容不得沙子,又要强,总得挑个能让她拿捏得住才好,不然,送女儿过去受委屈不成?因王子腾疼凤姐,王子腾夫人也不愿委屈了女儿。

王子腾脸上闪过一丝威严,道:“你不必再多想了,那些既瞧不中便算了。听说顾家进京了,明儿你请顾家的夫人吃酒,透露些意思,我瞧着顾家的大公子极好,年纪和凤哥儿十分相配,若能结亲,倒是喜事。”

王子腾夫人因未听顾家进京,便开口问道:“顾家?哪个顾家?京城里有好几个顾家呢。那个和琏儿外祖家交情好的顾明不过是暴发新荣之家,哪里配得上咱们家?”

王子腾道:“我说的是今已升为翰林院侍读学士的顾越。”他在宣康帝跟前极有体面,焉能看不出宣康帝意欲重用顾越的意思,顾越的大哥虽然犯了重罪,但是顾相国余荫犹在,他们这些人家亏空几百万两银子宣康帝尚且款待,何况顾家只有顾越一脉出息。

听到是顾越家,王子腾夫人抚掌笑道:“我记起来了,顾大人的父亲可是顾相国呢,长公子迅哥儿今年十八岁,听闻前年已经中了举人,惜今年竟不曾参加恩科。若不是因为他们先前出了些事情,又远离京城,现今在京城里已不知道多少人家看中这样的乘龙快婿了。既然老爷这样中意他,明儿我就下帖子请顾夫人来,只是他们家几时进京的?竟未听说。”

王子腾道:“听说顾家和林家一同进京,林如海既已进了宫,想必顾家亦抵达京城了。”

闻得林如海进宫,王子腾夫人吃了一惊,随即默然不语。王子腾恼恨林如海斩杀了王豪,她心中明白,自然不认为王子腾会和林如海结交。

王子腾想起出宫后着人打探来的消息,不觉陷入了沉思。

众所周知,林如海和顾越交情极好,老相国过世,顾家大爷坏事,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不知凡几,然而林如海始终如一,他比顾越早三年高中,即便远离京城,亦时时刻刻写信请人照应顾越,不然凭顾越一腔傲气,能在翰林院里游刃有余,如今又能这么快进京?还不是因为宣康帝跟前有和林如海交好的人一直提醒着宣康帝。

如今顾越做了侍读学士,那是在宣康帝跟前走动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总能比别人窥得先机,林如海即便远在江南,只怕也不会断了京城的消息。

王子腾心中比较了几家,终究还是中意顾迅做女婿,道:“横竖林家不在京城,他们家和林家交好咱们也不必怕什么,难道和林家能亲过亲家去?顾家势不如从前,咱们家与之联姻便是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再者顾迅老实本分,凤哥儿过去也能弹压得住。”

顾家门楣比王家还高些,又是书香世家,虽说败了,可败中有荣,王子腾夫人也认得顾夫人,最是温和敦厚之人,如今他们家在京城里只算三流,远远比不得王家的权势,想能善待凤姐,故王子腾夫人心里十分满意,只盼着凤姐敛些性子,好生学王夫人才是,虽不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但谁不知道她是荣国府当家人?

次日,王子腾夫人同细细凤姐一说,凤姐九月便满十四岁了,闻言,不觉羞红了脸,旁边平儿、安儿、喜儿、乐儿四个丫头俱瞅着凤姐抿着嘴笑。

过了一时,凤姐抬头正色道:“太太竟是同他们说好了再说罢,别又和贾家一样,不过是咱们一厢情愿,他们家无意,倒像是咱们家巴结着贾家似的,蹉跎了好几年,好生没脸。也不想想,咱们王家何等威势?便是扫一扫地缝子也够他们家过一辈子了。”

凤姐在母亲跟前行事十分利落,又耽误了两年说亲,王子腾夫人因此十分疼她,说到人家总会问她几句,她倒不害臊,听了她这话,王子腾夫人心头一凛,点头称是。

不说王家如何瞧中了顾迅,林如海却递了拜帖去贾家,方登门拜见。

闻得林如海又得了宣康帝的赏赐,听说八百里加急进宫时他也在,宣康帝竟未曾让他避开丝毫,贾母并贾赦贾政等人顿觉与有荣焉,早已等在家中了,相见后,贾母便命奶娘抱着贾宝玉上来拜见姑父,一时竟忘记询问贾敏母子三个如何了。

宝玉被奶娘抱在怀里,因尚未留头,便未束冠,饶是这么着,头?一点胎发仍旧缀着珍珠和金坠脚,打扮得十分华丽,穿着大红缂丝八团兰花小袄,银红二色金百蝶穿花?子。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浓眉长睫,明眸皓齿。项上戴着赤金累丝项圈,又有一根五彩丝攒花结绦子,系着那块从胎中衔来的五彩美玉。

林如海目视良久,顿时想到了黛玉在荣国府里备受风刀霜剑,也唯有宝玉一人略可安慰,可惜林如海游荡之间,知晓不少细事,既云爱护黛玉,何以都将灾祸引到黛玉身上?便是贾宝玉极好,也不是林如海心中的乘龙快婿了,遂转而对贾母并贾政等人道:“此子天资颖慧,若好生教养,规引入正,必然是前程不可限量。”

贾母自是欢悦,笑道:“咱们家功名传世,富贵百年,如今子孙虽多,却都比不得宝玉,实在是有着天大的造化,将来须得劳烦姑老爷好生提点一番了。”

贾政虽恨宝玉抓周只抓脂粉钗环来顽,然终究是自己的嫡子,又衔着通灵宝玉,故面上严厉,实则疼惜,听了林如海和贾母的话,他忙谦逊道:“不过是性情乖张诡奇一顽童罢了,哪里就有妹婿说的这样好?”

贾母不满地瞪了贾政一眼,又满脸慈爱地命奶娘将宝玉送到身边。

林如海说话间,又摘下腕上一串沉香手串作礼。他身上除了玉佩、扇子等物外,余者一概不戴,今儿还是想着来贾府,方择了一串沉香手串套在腕上,乃笑道:“今日过来,竟未有好礼,唯有圣人昨儿所赐手串,给宝玉顽罢。”

贾母闻得是圣人所赐,自觉体面,忙命宝玉拜谢。

宝玉见林如海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清俊非常,举手投足间令人见之忘俗,实不似伯父、父亲一般,心中亦觉亲近,笑道:“多谢姑父。”

林如海听他口齿清楚,心中一叹,确是佳儿,资质较林睿不遑多让,他上辈子做的诗词歌赋林如海亦曾见过,尤其是芙蓉女儿诔几乎可与黛玉之葬花词堪称双璧,奈何贾母溺爱太过,致其一味娇养,不知约束教导,竟成了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

即使贾宝玉如此,却非林如海心中佳婿,贾宝玉固然心地良善,又天然一段风流,不同俗流,见解非同一般,实高于世人之上,然而他却是偏激太过,更重皮囊,实际上,男子并非一无可取,女子亦非白璧无瑕,阴阳相合,方是正道。

又听贾母说道:“宝玉实在是由不得我不疼,今年才两岁,已经由他姐姐教导识字了,可见将来定在珠儿琏儿之上,定能光宗耀祖。”

贾珠和贾琏皆在旁边,听了贾母的言语,贾珠心中黯然,自从贾宝玉出生后,他在家中地位确实大不如从前了,幸而还有父母疼爱,但也只是一味督导自己读书上进。贾琏却是微微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难道夸赞宝玉,非得贬斥他们才好?望了贾宝玉一眼,贾琏眼底掠过一丝厉色,听贾母处处流露出来的意思,似乎全然不顾他们大房,让宝玉继承家业了,难怪父母心中不忿,幸而他们早早地有了打算,不然,一点子都捞不着。

想到此处,贾琏看向林如海,姑父如此夸赞贾宝玉,可见也瞧出贾宝玉资质不差,只不知道他如何看待贾母的打算。姑父曾经说过,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想必不会和贾母一样只顾着宝玉,而撇开他和贾珠。

果然,听得林如海笑道:“府上几个哥儿都是好的,琏儿珠儿已中了举人秀才,想来明儿宝玉亦然,一门三进士,那才是光耀门楣呢。”

贾政听了,欣然道:“若能如此,我便放心了。”

林如海又对贾母说道:“只有一件,宝玉如此资质,实是钟灵毓秀,想来岳母并内兄夫人对之极钟爱,但是后生却不宜如此,溺爱太过未免致其荒疏学业,而后一事无成,因此,宝玉须得好生教导方能成才。”

贾政赞同道:“妹婿说得不错,将来必定好生严管宝玉。”

贾母却有些大不以为然,道:“宝玉天生异象,如今又随元春识字,聪明可见一斑,哪里用得着严加管教?何况宝玉生得单弱,更该谨慎,一味严管反而不好。”

林如海暗暗叹息,宝玉虽是天生的性情,但终究还是溺爱太过,想来是因贾珠之死,导致贾母一干人等都不敢十分令其读书,唯恐他和贾珠一般落得早亡的下场,只是贾珠早亡,皆因呕心沥血苦读太过,反误了身子。

看向贾珠,觉得更苍白憔悴了些,林如海不禁有些心疼,若是他的儿子,哪能如此?宁可晚些入世,也不能罔顾身体,遂关切地道:“珠儿怎么比上回见更憔悴了些?依我说,竟是好生调养身子要紧,你才多大年纪?瞧着倒比我还弱些。”

贾珠忙躬身道:“多谢姑父提点。”

贾母方看向贾珠,顿时心疼不已,忙对贾政道:“你怎么看着珠儿的?瞧你把他逼成什么样儿了?他才多大就考中了秀才,你还有什么不足?满京城里除了琏儿得圣人恩典,谁家还能比得上珠儿长进?竟是听你妹婿的话,缓一些儿,让珠儿养好了正经。”

林如海也道:“瞧珠儿比琏儿还大两岁呢,倒不如琏儿长得高,也不及琏儿气色好。虽说读书要紧,总也不能因为读书,误了别的,君子六艺,骑射也算其中之一呢。”

贾政看了贾珠一眼,果然不如贾琏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只是贾琏天生的淘气,常和一干纨绔子弟骑马打猎,哪里又比得上贾珠勤奋?故嘴里答应,心中却不以为然,家里金奴银婢伺候着,人参燕窝吃着,难道还能作践坏了爱子的身子不成?

贾母也知贾政一心盼着贾珠成才,如今贾琏已是举人了,贾政对贾珠更加严厉了,只得转移话题,问道:“敏儿他们母子三个可还好?”

到了此时,贾母方想起忘记询问贾敏母子三个如何了,不禁十分惭愧。

林如海知其意思,含笑道:“有劳岳母记挂着,一切安好。”

贾母嗔道:“我自然知道你照顾他们的好,只是睿哥儿如今多大了?上学读书了不曾?玉儿我还没见过呢,生得如何?喜欢什么?明儿你回去,我预备些好东西给她。我倒想见见玉儿,偏生相隔千里,一时竟难得见了。”

林如海淡淡一笑,道:“睿儿早在三岁启蒙,五岁上学,如今将满十岁,学业平平,不及珠儿琏儿多矣,小婿打算明年送他到姑苏书院读书,也好结交些同窗好友,免得他坐井观天,一味自高自大。玉儿年纪虽幼,却生得好聪明清秀,因她抓周时只抓了些诗经笔墨,想来颇有祖宗之风,小婿已打算好生教导她读书了。”

听了林如海的话,各人面色各异。

贾珠和贾琏见过林睿,哪能不知道林如海话里谦逊,林睿才思敏捷,小小年纪甚似林如海,如今若不是年纪太小,早就能考试了,只是林如海早前说他太小,尚未明理懂事,待他十三四岁时方令其去考试,并不急于一时。

贾赦如今只认为自己儿子第一,但他也知道林如海的本事,其子聪明伶俐,岂能真的学业平平,若是平平,也便不是林如海的儿子了。

贾政却是深信林如海,愈加期盼贾珠一朝金榜题名,扬眉吐气。

贾母则道:“才多大的孩子?姑老爷竟舍得送他出去?留在姑老爷身边,难道姑老爷竟请不起先生了不成?至于玉儿,小女孩儿家,认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的瞎子便好,怎么倒和哥儿一样打算正经教导她读书?”

林如海听到这里,暗暗一叹,贾敏能读书识字,多亏了贾代善,不然按贾母所想,贾敏同凡俗女子有何不同?不过黛玉和三春等姐妹由李纨陪侍针黹诵读,他却是知道的,姐妹们作诗,贾母也并未十分约束。

因此林如海笑道:“小婿只睿儿此子,自然须得严厉些,不敢溺爱,何况姑苏离扬州不远,又是祖籍之地,熟识之人,自然放心好些。”

贾母听了,只得作罢。

宴毕,林如海归家,贾赦贾政等亲自送出,林如海连称不敢,请其留步,二人作为内兄,便理所当然地应了,复命贾珠贾琏二人相送。

林如海意欲上马时,忽然回过身,看向贾珠贾琏二人,语重心长地道:“你们这一辈只你们兄弟二人读书有成,前程似锦,虽是两房,也是兄弟,莫管长辈如何,你们竟是相互扶持才好,朝堂之上,仕途之中,总是自家人护着自家人些,哪里全靠外人去?琏儿,我对你十分放心。倒是珠儿,你万万不能因为父母督促太过,误了自己的身子骨。”

贾珠贾琏听了,躬身应是,唯有贾珠一脸苦笑。

他们对林如海比对父母更敬重些,林如海这样的人物,才堪称严父、慈父,严而不厉,慈而不溺,偏生不是他们的父亲,只好听自己父亲的话了。

贾琏忍不住道:“姑爹教导得极是,上回姑爹说的话我也跟二叔叔说了许多次,二叔叔嘴里答应了,偏给珠大哥布置了许多功课,功课尚且做不完,如何习学骑射?开春有一点子料峭之意,我倒是好好儿的,珠大哥却病了好一场。”

贾琏越发明理懂事,也就越发瞧贾政不妥。

林如海虽恨王夫人不曾善待黛玉,但和贾珠相处日久,倒真不忍他早早亡故,偏生贾政王夫人这对做父母的,竟为了前程逼迫贾珠如此,听了贾琏的话,想了想,道:“我在京城还得停留几日,容我想个法子罢。”

贾琏急道:“姑爹且先出个主意,我瞧珠大哥竟受不住了。”

林如海笑道:“你们竟读书读傻了不成?这一点子小事还用我出主意?琏儿你最是个机灵不过的,且给你哥哥出个主意罢。”

贾琏一听,贾珠却先笑了。

送走林如海后,贾琏拉着贾珠进去,垂头沉思,才进二门,忽然止步,道:“有了。”

贾珠问道:“有什么促狭主意了?”相比较贾政夫妇,贾珠心里对贾琏却是十分亲密的,毕竟贾琏真真为他着想,不曾因两房嫌隙而对他冷眼旁观。许多事贾珠心里明白,也觉得不妥,但是他是晚辈,又是长子,焉能对父母指手画脚。

贾琏嘻嘻一笑,头往贾珠处一歪,悄声道:“横竖人人都知道大哥哥身体弱,竟是明儿一早装病罢,到时候我买通给你诊脉的太医,让他跟老祖宗二叔二婶说须得好生静养,不然有损寿算,相信到那时,老祖宗第一个听太医的话,这样你好生歇几日,待身子骨好些,再听听姑爹有什么主意,和我一起学习骑射。”

贾珠原是老实人,道:“哪能如此哄骗老祖宗和老爷太太?”

贾琏板着脸道:“难道你为了读书,竟要送命?你可知道今年贡院里头抬出来的学子,有两个回到家没过几日就死了。你这样弱的身子,在家读书尚且常病,哪里抵御得了贡院里的寒气?姑爹也谆谆教导过,身体要紧,你总不能死读书,竟成了呆子。就算二叔望子成名心切,你也得知道,姑爹那样有才华的人快三十岁才参加殿试,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咱们年纪轻轻的急什么?这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贾珠颇觉有理,一时也觉得读书力不从心,恐令贾政大失所望,若是生病,想来贾政不好督促太过,便应了贾琏的主意,贾琏方欢喜起来。

兄弟二人携手到了贾母房中,回禀林如海已去的消息。

贾母摆摆手,命他们各自回房安歇,自己望着宝玉,忽然想起黛玉来,不觉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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