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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驸马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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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初刻,夜幕甫降。左都统府上下沉没在晚膳后诡异的寂静里。

二刻,大夫人回府,这潭无澜死水里搅起了短暂的涟漪。可只一盏茶的功夫,便皆尘归尘、土归土,恢复到初刻时的样子。

正院里,仆奴散尽,除了铺天盖地的黑暗,再无半点活息。唯剩罗苒住的寝房的窗棂上,还恍惚着两个执手对坐的剪影。

“当真?”男人的声音低沉严正,却也能听出丝许温存,“大长公主亲耳听皇上讲的?”

话音刚落,院子里由远而近的衣裙窸窣声谨慎地一止,窈窕的身形灵巧的隐在梧桐荫下。

“自然是千真万确。大长公主到底是皇长姐。高家突然求亲,皇上就是再想瞒也不能瞒着她埃”

罗苒的软糯轻声,比不得李湮,却也能刚好盖住寂寂的院子里重又响起的细碎声音。

“高伯父那边,你可有通过信?这样大的事,怎么也不事先与你照会?”

廊下的黑暗里,那纤细的身影,不声不响地紧紧贴在了窗棂旁。

“舅父一到临安,还未及洗尘便赶赴宫中述职,接着便被召去贵嫔宫里回话。他既打定主意趁着内宫私宴的当口请旨赐婚,便是提前知会与我,也派不上什么用常反倒容易走漏风声,坏了大事。”罗苒话里话外不无赞许,舅父的心机城府,她一向是领教过的,“不过他早在蜀地时便已透了些意思给我。小长公主身份尊贵,又倍受皇宠,若能娶她做了高家少夫人,怕是比瑞阳小公主质蜀还要可靠百倍!甄阳的事既然没成,这个长公主驸马让世荣自己顶上虽是要担些风险,可左右是划算的。只不过那时碍着甄翊还在,此事便是一拖再拖下去罢了。谁知这个甄大小姐竟是个知趣的,赶巧在这个节骨眼上腾了位置出来。”

李湮虽赋闲在家多日,可毕竟是戎马之人,自是明白罗苒所言的赶巧所指为何。湘赣内乱虽平,可刘豫的齐军已压至襄江九城欲做拼死一搏。金国内部的主战势力也趁机占了上风,调兵集将在陕地前线向南施压。来势汹汹,不同于寻常,大有志在必得之象。半月以内,吴玠已向临安告急三次,陕地第一道防线一旦被冲垮,高渊养蓄多年的蜀地二十余万精兵便要出川缠斗,力阻金人于长江上游,以防其东进与齐军汇合。蜀地山高路险,大争乱世,竟能多年置身事外,闭关修养。蜀军一向凶悍,又多年免于折损,由此当下大宋最精最奇之力量竟全聚集于川蜀一隅,握在这川南处置使高渊的手里。高家世代盘踞川蜀,本便是封疆大吏,再加上这几年朝廷式微,渐渐更被纵成了一路赫赫诸侯,于大宋,竟是若即若离一般。此番大劫,莫说他高渊会否降金倒戈,即便是他龟缩于蜀,拒不出兵,大宋仍有覆国之危!此番境遇,高渊若不伸手给高家讨些安家保宅的护身符,岂不是对不起这样天赐的良机?

“高伯父虽是私下求娶,可怕也故意放了些风声出去。连咱们府里这般规矩的下人,都能说得有模有样,便知临安城里上上下下明里暗里知晓的人便不在少数了。只是大长公主可说,皇上意下如何?”

罗苒抚颊轻声一笑:“此番他就是再舍不得也要舍了。”

“这般拿得准?”李湮面露喜色,却还不放心地道:“皇上对小长公主,怕不止是兄妹之情,元夜的事,大家都是揣明白扮糊涂罢了。近来虽听说收敛了些,可不过是做给人前看的。”他拉过了罗苒微凉的纤手,紧紧握住抵在唇边,“情之一字,你我再通达不过。哪是想放便能放下的呢?”

“哪能是这样比的呢?”罗苒倖倖地道:“他二人,一个为色相,一个为荣宠,朝露之缘罢了,与大宋国运相较,孰轻孰重,自是一目了然的事。皇上眼下心疼难免,可过几年后宫再添些美人,便段上不了台面的事说翻便也翻过去了。”

“如此说来,确是不能与你我相比。”李湮脸上不自禁的笑藏满了柔情蜜意,哪还有半点沙场虎将的影子,“我向你许下的,可是生死之约....”

话音未落,忽听窗外院门似是被人重重摔关而上,扎耳的巨响瞬间搅了屋里你侬我侬的暧昧气氛。

“何人如此大胆1李湮盛怒之下按剑而起,直冲到中庭,却早已踪迹全无。

“湮..”罗苒紧跟着出了寝房,藏在李湮袖臂之后,不安地四下打量。“院门,本是一早吩咐下人锁上的,怎么会....”

“除非,另有旁人下令虚关院门。”

“旁人...”罗苒狐疑地眼神在李湮的面庞上游移,忽得,定在一处。

“你是说。。泠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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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都传开了的事,内宫之妇如何能噤若寒蝉。静善只是庆幸此事是由杨秀当面亲口告知,否则她必是当成寻常闲言碎语,一笑了之作罢。

她是不信的。嘴上如此说,心里也如此想,可这笃信的缘由,一日复一日的了无音信之下,竟愈发模糊。是为着无妄崖上的海誓山盟?还是转瞬即逝的数月厮守缠绵......

她也曾不顾杨秀劝阻执意硬闯紫宸殿,只为当面望着赵构的眼睛,听他说一句朕意已决,听他亲口背誓,听他冷声冷语间不剩半点旧日的温存....

可赵构似是铁了心避着她。白日里拽些挡驾的文武众臣,夜里便随便在后宫寻处殿宇藏下。就算是杨秀,如今想见上一面,也难如登天。

静善本就忍着一腔委屈,此番又平白来了这遭十有八九的婚事,更是又气又恼。既见不得赵构问不出一二,索性日日随着杨秀车驾出宫厮混。不是去勾栏里听些诸宫调,为着不相干的旧事痛哭,就是扮上盛装,挑那沿街酒楼,靠着栏杆,捧坛畅饮。她原是海量,不过平日里装着赵环儿的样子从不敢愈矩。可眼下既是求着赵构相见也不能遂愿,又何必再费力苦拘着自己呢?

“嚓啦1喝空了的酒坛从二楼窗口狠狠地砸下,正碎在楼底刚停稳的马车前,惊得那高头大马猝然长啸、前蹄猛举,险些把车上刚欲挑帘下车的高世荣掼到地上。

“公子!公子....”高信慌得忙跑上来搀扶,确认委实没伤着,才惊魂甫定地道:“这马年岁轻些,容易唬着,让公子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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