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沉声开口:“救援队找到我们之后,我们大约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走到安全区域,一定是那段时间耽搁了。”
医生皱眉:“那为什么你没有受伤?”
尔曼不想回忆起这件事情,哪怕只是一秒钟她都觉得是噩梦。
她浅浅地吸了一口气,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够说,于是敷衍了一句:“我还有急事我先走了。”
尔曼转身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蓦地在门口撞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陆尔曼,你可真有本事,竟然还找到医院来了。”于之萍的话语嘲讽,看着尔曼的眼睛里面带着很明显的敌意,这一点那个医生也看到了。
医生连忙起身伸手指了一下尔曼:“她不是……不是靳先生的妻子吗?”
“陆尔曼,你的脸真大啊,都离婚五年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北城的妻子?”于之萍眼底的嘲讽比她的怒意更甚。
尔曼淡定站在原地,心底虽然也是紧张的,但是面上却仍旧保持着镇定。
“我只是想要了解靳北城的病情。”尔曼开口,“医生抱歉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准备离开,但是却被于之萍抓住了手臂:“你等等,谁让你走的?你把我儿子害成了这样你一句话都没有?!”
尔曼咬了咬牙:“你想让我说什么?道歉吗?”
于之萍被她的态度略微愣了一下。
“就算是道歉,我也只跟靳北城说对不起。至于你,在远郊的时候你扇了我一巴掌,对我造成了人身伤害,道歉的人应该是你。”尔曼的眼神坚定,转身就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对于于之萍,那一巴掌让她知道了有的时候软的根本不管用。这样的女人,还是需要强硬。
她走到了ICU的门口,既然已经被于之萍知道了,她也不再躲躲藏藏了。
ICU门口,靳父亲站在那里看到尔曼的时候也是略微愣了一下,尔曼当做没有看到靳父。她不想横生枝节,所以也就视而不见。
尔曼站在ICU门口看着里面躺着的男人的时候,脑中一闪而过的是塌方发生的时候靳北城将她抱在身下的情形。
那个情形太过清晰,尔曼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心有余悸,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让自己清醒过来不要再去想这些事情。
她一抬头,却发现靳父站在她面前。
她跟靳父原本就没什么交集,现在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儿子,尔曼也不会说什么唐突的话,只是别开了眼神。
“陆小姐。”靳父开口,在尔曼的印象当中靳父也是一个非常易怒的人,之前有一次她随着靳北城去监狱里面探望靳父的时候他的反应让尔曼至今都心有余悸。
尔曼没有回应,但是却抬起了头看向了他。
“这件事情之后,我希望你能够离北城远一点。”靳父今天的口气倒是还好,只是他说的话是尔曼早就猜到了的。
她就知道他要这样说。
说到底靳家父母都是一丘之貉。
尔曼纵然心底再怎么觉得对不起靳北城,心怀着对他的愧疚,但是在面子上她还是紧绷着脸色的。
她亏欠的是靳北城而不是靳家父母。
“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说清楚。”尔曼顿了一下,此时走廊里面非常寂静,“不是我在接近靳北城,而是他不断地在靠近我,我希望你们能够清楚这一点。”
她真的很想让靳家父母清醒一点,为什么他们总是觉得是她在纠缠着靳北城?
“换位思考,如果你们是我,被一个男人怀有目的地骗婚之后百般冷落折磨再离婚,就算事情隔了五年,你们还想要接近这个男人吗?”
尔曼知道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但是还是很想说。
她不奢求理解,只希望他们稍微有点理智。
“我这么说的理由,不是因为我是靳北城的父亲。”靳父脸色显得有些差。
“其他的理由我也没兴趣知道。”尔曼冷了心肠。一直以来都是她热脸对着别人有的时候适当的也应该要冷下脸来。
“我以前跟你妈妈郑秀君认识。”靳父镇定的话语让尔曼原本也还算是镇定的神经却是忽然紧绷了起来。
她拧眉。
长达二十几年的生活当中,几乎鲜少有人在她的面前跟她提起郑秀君这三个字。
在陆家,郑秀君这个名字是个禁忌,在尔曼的心底,是软肋。
但是她还是镇定了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凛然开口:“你们年纪相仿,认识也不奇怪。我不想听有任何人提起关于我妈妈的事情。”
“当初陆浦江曾经怀疑过你是我跟郑秀君的孩子。”
这句话出口,尔曼是再也不能够镇定了,她一下子抬头看向靳父:“开什么玩笑?”
“这的确是个笑话。以前我带北城去陆家的时候还曾经拿过你的头发偷偷地做过DNA检测,但是报告显示,我们不是父女关系。”
靳父看着尔曼的眼神认真。
“呵……”尔曼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像是在说笑话一样地,“所以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你是想跟我说,你跟我妈之前以前有过一段恋情,所以你不希望我出现在你的面前再去纠缠你的儿子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靳父不可置否,“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重蹈你妈的覆辙。”
“覆辙?我妈去世那么多年了,你是在用死威胁我吗?是不是我靠近你儿子我也会像我妈一样死的那么难看?”
尔曼冷冷抽了一下嘴角。
她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提起一丝一毫地关于她妈妈的事情。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那是她小时候的阴影,不愿意被任何人知晓的心理阴影。
“你别说了。”尔曼伸手阻止了靳父说话,“现在我要问你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靳父:“既然你跟我妈关系匪浅,那你知不知道,我妈当初为什么会死?”
她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问出口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
因为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觉得靳父应该会知道些什么。
只是凭着直觉。
“我不知道。”靳父的眼神是认真的,但是却让尔曼怀疑。
“你撒谎。”尔曼试探性地回应了一句,之前她在宾大的时候修过心理学,因为法医有的时候帮助刑警破案也会接触犯罪嫌疑人,犯罪心理学也是一门必修课。
她这个时候试探性地问一句,果然从靳父的眼神里面看到了一丝恍惚。
靳父的脸略微僵了一下,沉眉:“这么多年我也一直都在找秀君的真正死因。陆尔曼,很可能是陆浦江杀死了你妈妈。”
“这件事情你儿子五年前就已经在法庭上指证过了。”尔曼眼眶略微有些通红,“但是至今也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来说明什么。我不管我妈当初是怎么死的,我一定会找出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尔曼瞪了靳父一眼,转身走到了一旁较远处的公共椅子上面坐了下来。
她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将头靠在膝盖上。
每一次只要有人提起关于她妈妈的事情,尔曼就会接受不了。她靠在那里低声抽泣,这个动作是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此时尔曼的心底略微有些紧张,因为她似乎窥探到了什么不该窥探到的秘密……
她总觉得,当年她妈妈的死或许跟靳父有关,或许他不一定是凶手,但是,一定有关系。
尔曼在ICU门口整整坐了六个多小时,她已经一天多没有吃饭了,但是这个时候仍旧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那里,眼睛一直望着ICU的玻璃窗。
期间于之萍来赶她过好几次,但是尔曼却执拗地不肯走。
她一定要在这里等靳北城醒过来。
六个小时了,为什么还没醒过来?尔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时候主治医生过来了,医生径直走进了ICU里面,将近十几分钟之后才出来。
医生一出来,靳家人都围了上去:“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于之萍平时雷厉风行的,但是在自己儿子出了事故的时候总归还是脆弱的,她现在满脸焦急,脸上的神色不是很好看。
“情况不是很乐观,这个时间理应是麻药醒来的时间了,但是靳先生仍旧没有动静。”
医生坦言,站在不远处的尔曼听晚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僵持着,颤抖了一下嘴唇。
“什么意思……”于之萍的声音颤抖着,眼眶通红地盯着医生。
医生叹了一口气:“如果靳先生再醒不过来的话,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可是早上的时候不是明明说没有伤到神经的吗?!”尔曼相比较于靳家父母来说更加懂医,她因为紧张也来不及考虑什么,上前就匆忙开口问道。
“这些事情也不是绝对的。有些病人就算没有伤到神经,也因为伤地不好导致变成植物人的。”医生有些厌烦尔曼,因为刚才尔曼的欺骗,所以说话的时候口气有些不耐。
“陆尔曼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说话?!”于之萍伸手怒指着尔曼,脸色极其难看,恨不得这个时候再上去扇她一个巴掌,但是就连于之萍在这个时候也是没什么力气了。
她只是用猩红的双眼瞪着尔曼,有些触目。
“你少在这里给我惺惺作态了。北城要不是为了你这个贱人跑到远郊去,怎么可能会这样……我好好的儿子,被你给毁了下半辈子!”
于之萍一开始的时候情绪还是能够控制住的。
但是当医生说到靳北城可能会变成植物人的时候,她是真的再也把持不住了,头发都有些凌乱。
尔曼没有任何反驳的话语,她紧咬着牙齿,不想说一句话。
她觉得自己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都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我宁愿我自己躺在里面。”尔曼挤出一句话,强忍着不掉眼泪。
她告诉自己不能够在这里哭,但是忍着哭意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很不好受……
“那你倒是给我去躺啊!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变成植物人?!”于之萍的声音颤抖非常激动。
这一次尔曼是能够理解她的,作为妈妈,面对自己的儿子可能变成植物人的时候,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他和你一起在泥石流那边的,为什么你毫发无损,他却变成了这样?”于之萍很易燥,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现在被刺激了,就更加疯狂了,她上前抓住了尔曼的肩膀,近乎于声嘶力竭地朝她喊:“你说话啊!陆尔曼你说话……”
尔曼咬紧牙关,额上的青筋都已经有些凸起了。
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时候如果能够用她的命来换靳北城的她愿意。
“北城从小就那么优秀,从小念书就好,后来他爸入狱也是他带着我和南方熬过了那段日子,现在还把靳氏治理地井井有条。这样好的儿子,你赔给我?!”
于之萍的力道很大很大,几乎要将指甲嵌入尔曼的肩膀和肉里面。
尔曼没有喊一声疼,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对医生开口:“医生,我想进去。”
“你要干什么?!”这句质问的话语不是于之萍说出来的,而是靳父。
靳父刚才就说了,不准尔曼靠近靳北城。
尔曼深吸了一口气,再不想解释也还是要解释:“我要进去陪陪他,跟他说说话。他最想见到的人,应该是我。”
尔曼嘴角有一丝苦笑,只不过很浅。
在跟靳北城的相处中,十几年了,她从来没有那么地自信过。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卑微的,从来不觉得靳北城需要她,或者是想要见她。结婚的那一年,靳北城恨不得一年都见不到她的人影才好。
这一次是难得的自信。
于之萍在身后骂骂咧咧的,尔曼直接走进了病房。
这一次于之萍倒是从外面跑进病房来拽出她,还算是有点脑子。
尔曼走到了靳北城面前,她迟迟没有坐下,是因为不敢。
她的脸色僵持难看,当看到靳北城苍白地近乎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庞的时候,她终于没有忍住掉下了眼泪。
尔曼伸手捂住了嘴巴,眼泪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尽力让自己不哭出声音来。
尔曼从来没有想过靳北城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在尔曼的印象当中,靳北城一直都是伟岸的。
他可以一个人在靳家破产的时候支撑起一个家庭,也可以把靳氏那个烂摊子扶上正轨还上市了。对于她,五年后的他也一直都是保护的姿态。纵然她一直都在逃避,但是也看得到,感受得到。
尔曼坐到了靳北城身边的椅子上,身体僵持地不敢动弹。
她伸手触碰了一下靳北城的手背,开口的时候话语有些颤抖:“靳北城,你一定要醒过来,好不好……”
尔曼在外面坐了六个小时,是想了六个小时想要跟靳北城说的话。
但是一到了ICU里面,即使是面对真昏迷的他,她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尔曼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地透顶。
“你不说,想要儿子吗?帆帆也想要爸爸啊……你要是醒不过来了,帆帆跟谁去要爸爸?”尔曼说话的时候牙齿都是颤抖的,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害怕。
之前她一个人去拿掉另外一个孩子的时候,以及她一个人生下帆帆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怕。
这是第一次。
她害怕靳北城永远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