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不错。”走在前头的白起鸿重新戴好一顶灰色毡帽,回眸中带过一抹浓重的欣赏之意,“这才是我的女儿!”
花听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目光灼热又凄然。
是啊,这才是白起鸿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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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春的上海天气竟是这样的清爽,湛蓝的天空散播着柳絮状的浮云,透过车窗刚好可以瞧见外头的热闹街景,巴掌大的烧饼,个头饱满的馄饨,小贩们堆着喜气洋洋的笑脸叫卖吆喝,即使是战乱,似乎也并没有影响百姓们分毫,就连报童高唱的时事新闻,声音也是清脆又不谙世事的。
花听突然就想起了那日与陈树坐在某个街口转角处的馄饨摊边手拉手的尴尬场景,竟有一番恍若隔世的错觉。
是好久以前了吧?
如今时光在走,他们都在变。
花听往车座上一靠,二郎腿一搭,准备惬意地翻看一遍今天的报纸,然而车子在经过古家祠堂的那一瞬,突然就想起了祠堂里头的高台戏棚子以及黑压压的人群,高香的热味与那些在她听来完全不懂的“咿咿啊啊”的唱腔,突然就喊了停车。
自从检督查走了以后,她便再没来古家祠堂听过戏。
花听一双素手推开了古家祠堂那扇虚掩的红木门,门吱呀一声响,没有半点细尘,院子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怎么检督查走了以后,连古家祠堂都变得愈发的冷清了?她信步往里走,身旁是一排架的花枪,日头好的时候戏子们总要将戏衣搁这晒一晒。再过去的天井旁就是搁着大大小小的铜盆,早上天不亮,戏子们便急急忙忙地赶到这里洗脸,压腿的栏杆也还在,怎么不见了每日清晨咿咿呀呀吊嗓子的学徒?
祠堂里头暗得很,正上方敬着祖宗的画像,几缕檀香的烟气悠悠地从香炉里头往上钻,一个单薄的背影正跪在院子中央,蒲团撤了,那人的双腿隔着淡薄的衬裙直贴在微凉的石板上。
施因爱?
一位青布长衫的老头子手里正握着一条粗大的蛇皮鞭,平静无波的话语里头却是一番骇人的力度,“怎么?现在才知道要回来?你以为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儿?”
跪在地上的施因爱挺直了身板,眼神呆呆地瞧着供桌上的香炉,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老头子叹了口气,一扬手,拇指粗的蛇皮鞭在空中耍出唬人的虚声,随即啪地一声甩到了施因爱的背上。
施因爱的身子重重一颤,痛得几乎就要缩下去,背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长鞭的劲几乎要透过她的背脊,抽到她的心口去。第二鞭下来,她早已本能地痉挛,额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低头咬了牙,硬是冷哼着没有叫喊出一声。
花听知道这位着青布长衫的老头子是古家祠堂的主人,也是这个戏班子的领头人,只是这施因爱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被罚跪与此?
挨了三下鞭,施因爱面色惨白,汗珠从额头掉进她的眼睛里,酸痛得张不开眼,她努力将双臂挪到前边,撑起了身子想再挺过去。
鞭子在空中的响声突然顿住,施因爱等了一等,却没有再落下来。
她回头一看,简亦正站在她的身后,右手一合,将鞭子握在了手心。
祠堂的院子仿佛逆了光,简亦站在光影中,花听看不清他面容,只瞧见了一个似乎镶了金边的瘦长剪影,她看向他接了鞭子的手,他握得那样轻巧随意,白皙纤长的手指握着漆黑的蛇皮鞭,鞭子在他好看的手指中也仿佛变成了一件值得赏玩的玩意。
简亦好像从来就是这样的人,似乎做任何动作都保持着一定的优雅程度。
他说:“施老爷,你这样体罚女儿就不会感到心疼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