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多很多年以来,陆川第一次亲手提刀去杀人。
黑色的长刀被沉默着自虚空中抽出,牢牢地握在手里。刀柄的温度和掌心一样滚烫,黑沉沉的刀身隐没在黑暗里,只有锋刃一线在火光下闪耀着浅浅的白光。
前方火光依旧,刀声吵嚷。在那些“敢于反抗国王命令”的角落里,早已有血红的颜色铺开来,悄无声息地渲染了一地。
陆川绷着脸,毫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喧嚣一片的乱象。
“这就是……人类吗?”
冷不丁地,他忽然这样喃喃道:“外面还游荡着可怕的巨人,城墙里的人类却在忙着彼此相杀……这样贪婪而腐朽的存在……毫不在意种族存亡、眼睛只盯着眼前一片天地的短浅生物……难道就是……人类吗?”
陆川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人类,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遗憾的事情。
“那不是人类,只是自己的**蒙蔽了双眼的野兽。”他身边的人轻声说,目光冷冷,看着下方的一名兵士狞笑着去扒面前少女的纽扣:“人类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完全不一样。”
他跃过去,拔出腰间双刀,在经过那士兵的瞬间手腕一提一转,士兵的一颗大好头颅便打着旋儿飞了出去,一腔子血溅了脸色惨白的姑娘满怀。姑娘愣在哪儿呆滞了数秒,才想起来掩住自己被撕破了的衣襟,然后站起身子,深深地朝着他远去的方向鞠躬,神色感激地道谢。
陆川看着那姑娘带着满身的鲜血转过身去,一瘸一拐地往不远处的一间破房子走。她弯下腰去,抱住了躺在那里毫无声息的一个小男孩儿,抿着唇仔仔细细地用破烂的袖口去擦拭那孩子额角的血,神色专注无比。那孩子却再也感受不到这温柔的抚慰了,他的手臂软绵绵的垂着,呼吸心跳俱无,毫无疑问是死了。
害死他的,正是他额角处尚自未干的那个伤口。
那个姑娘却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自己所抱着的孩子已经失去了生命一样,依旧在那里专注地擦着血。擦完了血后,她轻轻地在男孩儿的脸颊上吻了吻,把他放回房子中后,便又走了出来,弓着腰去拔那无头尸体腰间的佩刃。
她显然是费了一番气力才把那佩刃给拔出来,在原地喘着气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在经过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时,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上面狠狠地踢了一脚,看着那头颅轱辘轱辘地滚得老远,这才继续提着利刃,向着其他那些传来哭叫的方向行去。
她的身后,那所曾经寄托过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梦想的破的房子,却早已经火光冲天,哔哔剥剥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陆川再次走过她身边时,她正把刀刃插进一名士兵的胸口,姿态是那种恶狠狠地,用力地连手臂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
而在士兵的旁边,有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正在那里红着眼,死命地踹着另一个满是鲜血的士兵尸体。
陆川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在前方的黑暗里沉默不语的那名少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把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
迎面而来的风里,有他熟悉的味道。
那是……血的味道。
“陛下……国王陛下!宪兵团那边有紧急情况传来……”
有着一头金黄色长发的男子听到了下方传来的可以算是凄惶的声音后,却是连眉头也没有挑动一下。他抚摸着身边白鹰硬滑细腻的羽毛,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后的人说:“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你喘完气再说吗?王国不会因为你多呼吸了一口空气而倒下。“
那传信的士兵被说得有些讪讪,赶紧的调匀了呼吸,这才继续说道:“王都不远处的地下街出事了,据说在事发现场……有人看见了王子殿下的身影。”
金色长发的男子猛地把头转了过来,看向陛下的士兵,目光炯炯。
三重城墙内的王室,流传百年,已近乎衰微。尽管王室运道不衰,墙内不少愿为国王效死的忠臣贤士,奈何王室本身存亡难继。百年以来,已是强支弱干,由王室之中蔓延而出的血脉只有日多,王室本身的嫡系血统却只是日渐稀少,几代以来,都已经是一系单传。到了本代国王查理曼四世这里,更是情妇过百,子嗣无一,眼看着就要血脉断绝。
终究是神祇怜悯,不令王室绝嗣,在国王二十七岁那年,他的情妇之一、一名有着东方血统的美姬有了身孕。
本来,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连那些死板的教会人士、议会大臣都已经放下了多年来的坚守,默许了国王娶此女为后的决意——王后是否血统高贵倒是小节,国王的唯一子嗣没有正统的出身、无法继承王冠权杖才是真正的大事。
谁料到那女子发了神经,死活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推上王座。连王后也不愿意当,找了个机会星夜出逃,硬是在皇城里寻了空子钻了出去。她自己跑了也就罢了,还带走了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王子……
用雷霆震怒已经不足以形容当时国王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