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要帮我照顾好若清。
——“哥,我要嫁个依邵阳。”
他看着妹妹,说不出话来。
18岁,她说要嫁给李德阳。
22岁,她说要嫁给依邵阳。
妹妹终究还是要离开他,成为别人家的姓氏。
他问依邵阳,你爱我妹妹吗?依邵阳满眼的自信和坚定,大声的说着爱。
他又问妹妹,你真的打算嫁给他?
妹妹那番话,他至今不能忘。
“哥,我爱依邵阳,是他,让我找到可以活下去的理由,哥,我不想嫁给比李德阳差的人,我害怕。”
她害怕,嫁的男人不如李德阳。
她害怕,在这个莫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莫城,未来几十年该如何面对李德阳。
舅舅冷笑起来,害怕,害怕什么。
——柳如,你看,如今你的害怕变成了恐惧。
舅舅艰难的站起来,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到了宅子。
推开那扇即将坍塌的老门,灰尘洒了他一脸。宅子那么小,又那么大,承载着两代人的记忆。兄妹二人在门前嬉闹的画面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宅子内的那口水缸,被自己和妹妹打碎过不知道多少回。那颗桃子树,被兄妹二人折断了无数次。
舅舅抹去眼角的泪水,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走进妹妹小时候的房间,直径走到柜子跟前,拖出一个正方形的盒子。
里面有一个小盒子,还有一封信,以及若清小时候的一些照片。
舅舅打开小盒子,拿出一对小小的耳环。这小耳环看似叶子形状,实为一对相反方向飞的蝴蝶,比一般的传统耳环小的多,小巧精致的,十分讨人喜欢。
这小东西,是那年李德阳送给柳如的,可妹妹从来没有带过,一直珍藏着。
他又拿出了那封信。
收拾遗物的时候,他并没有在意这封信,以为只是过去的一些旧物。今日仔细看,才发现是妹妹写给自己的。
——哥,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妹妹没脸亲口跟你说,只好以这种方式来面对你。哥,你还记得我说过害怕嫁给依邵阳吗?我爱李德阳,也爱依邵阳。是依邵阳,让我活了过来。但是,哥,我万万没想到,李德阳又来纠缠我,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是我陷进去了,我又好像18岁的那个时候,那么无知,那么不知羞耻。我是个罪人,我害死了依邵阳,害他自杀,害他失去了男人的尊严。当我知道怀了李德阳的孩子时,我多想立刻去死。但是我不能,我害怕,我胆小,我懦弱。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差劲?依邵阳是个好人,好人得让我恨不得去死。他竟然没有责怪我,没有责怪我,哥,你说岂不奇怪?我总觉得他有一天会不会报复我,默不作声的人最可怕了。果然,他用自杀的方式来报复我,来惩罚我。若清,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没办法面对这张脸,我一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依邵阳冷漠的看着我,像一把刀,想捅向我。我怕及了,不想看到她的脸。哥,看到这些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妻子、母亲?当我知道自己患了癌症后其实是很开心的,我总算可以解脱了。哥,如果有一天若清问起你,如果你觉得她已经可以承受有我这样一个肮脏的母亲时,你就如实跟她说了吧!哥,好好活着,替我照顾好若清。
舅舅合上信,惊讶的不知所措。就好像当年,18岁的妹妹说要嫁给李德阳时一样。
告诉若清?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
舅舅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坐在椅子上,失神的盯着手里的信。
长满苔藓的宅子里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湿漉漉的空气沉甸甸的压着他。他想,如果父母知道这些事该怎么处理。
如果妹妹此时站在他跟前,他一定会痛快的给她一巴掌。
可惜,妹妹,父母,都不在了。现如今,若清就只有他这么一个舅舅了。
从后上回来,他也曾怀疑过王小贱说的话是否可信。毕竟,王小贱是依邵阳的挚友,理应站在依邵阳的那一边,说话难免有袒护。
如今亲眼看到妹妹的笔迹,对他打击太大了。
如妹妹所说,依邵阳是个残忍的人。他不言语,不发怒,却用了那么极端的方式来惩罚柳如。
舅舅把信放进另外一个柜子里的盒子里,把那些若清的小时候的照片和那对耳环拿了出来。
——这些,就给若清保管吧!
舅舅决定去M大看望若清,既然若清不回家,便只好自己去罢了。现如今的若清,早已不在是那个5岁的小女孩,享受着父母无限的爱,享受着社会一切的善意。
——若清,你可千万不要像你那母亲啊!
舅舅心里发出真诚的呼唤,他的命,长不了多久,还能看着若清多久……想到这里,舅舅只好沉默的走出宅子。
他不舍,又回头看着宅子,眼里的沧桑让人心疼。
砰!
他关上了宅子的门。
那份信,将被他永远的埋葬于此。
为何仇恨,为何懊恼,为何事儿不可宽恕,若是自己向自己这般发问的话,便正如投身于无底深海,便正如航行于无尽大洋,乃绝不可见,绝不可思之事,茫茫冥海,存于心却绝不可窥探之处。
这帆仇恨的穿,到底由谁造就?到底又会驶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