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对于褚月来说,还是很陌生,只是当她的步子还未跨入那荒凉的北苑时,耳边忽然一声尖叫。
“来人啊,非礼啊,非礼啊。”
褚月身子猛然一怔,还未踏入那北苑,便见几个禁卫军将一个人五花大绑了出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古代爹爹!
爹爹二字还未喊出口,便见瑞王神色忧伤地离开,嘴里还喃喃着,“爹爹没有。雪儿。”
只是看着瑞王那晕红的双颊,褚月便骤然响起那张恐怖得逞的面孔。
是她,肯定是太后嫁祸的!
“放开王爷,谁要是带走人,就是和本宫过不去。”
褚月一声呵斥,已是上前阻拦。
那禁卫军面色尴尬,双手抱拳。
“娘娘,我等也只是在这里守卫先帝妃嫔的安全,这无论是谁,胆敢亵渎先帝皇妃,都是死罪,即便是娘娘的生父,那也不例外!”
那人不卑不亢,说的褚月脸青一阵紫一阵。
“这后宫,本宫说的算,本宫说放人就放人!莫不成,你想死不成?嗯?”
褚月一甩衣袖,好不威严地一吼,惊得那些禁卫军都急忙后退,连说不敢。
“皇后真是好生威风啊!”
只听老远一声啪啪的声音,褚月急忙闻声看去,正是太后和无心,身后还跟着一队人。
不是说偷偷告诉皇上的么?
眼眸一扫,对上如月此时无辜的神色,褚月叹了口气,想必这是太后早就预算好的,就等着爹爹进圈套。
“臣妾参见太后,臣妾是这六宫之主,倘若任由任何不相干的人企图污蔑臣妾的爹爹,那岂不是不孝?身为六宫之首,执法不严,让先帝妃嫔们受损,岂不是办事不利?”
面对褚月的伶牙俐齿,太后冷哼一声。
“是么?”
那眼里全是挑衅和得意,忽然她摆摆手,大步进了北苑。
众人皆是惊诧,不过也都跟了进去。
北苑十分荒凉,刚进院子就能感觉到一阵萧瑟。
而此时,正门的屋子里正隐约一阵哭声。
“还不快来给太后请安!”
常儿呵斥一声,便见四面八方的院子里好几位年过中旬的女人被人搀扶出来。
她们个个没事似得,轻轻作揖。
只是最后出来的一个女子,依旧面若桃花,却哭得梨花带雨的。
“太后金安。”
“给众位太妃请安。”
只听见院子里各种作揖的声音,褚月则是看着眼前的人,惊诧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此人正是,正是定太妃。
半年前定太妃出来帮自己指正蓉妃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若说她要联合太后一起来害自己爹爹,那大可不必。
可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只见定太妃已哭得似个泪人,而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再见到瑞王后,更是愤怒地一指。
“太后做主啊,我们家娘娘向来礼佛,与太后异曲同工,可谁料想竟然晚年还要落个名节不保的罪名,这要是太妃百年,去了地下如何颜面见先皇啊。”
说毕,连同定太妃一起哭了起来。
褚月看的真切,那样子,根本不像是在撒谎。
“你且把详情好好叙说。”
缓了缓神,褚月上前一步,拉住定太妃的手,示意她相信自己,又对着身后的人道,“皇上,太后,可否让不相干的人都离去,今日毕竟是除夕,这些烦扰,让臣妾来处理便是。”
“那姐姐万一徇私舞弊了怎么办?”丽嫔躲在太后跟前,轻轻扬了扬嘴唇,十分高傲。
看着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无心的眸子也深深看向了褚月,只是唇欲张开,又合上,叹了口气。
“母后,儿臣送你回宫。”
无心怕太后再纠缠褚月不放,于是眉眼笑意地上前一步,搀扶住太后,让她神色一惊,不觉侧眼瞪了褚月一眼。
“来人,先把瑞王关进天牢,什么时候皇后把事情查地水落石出了,什么时候再放人,哼!”
太后一甩衣袖,冷哼一声离开。
采儿见众人都鱼贯而出,上前一步,走到褚月跟前。
“小姐…”
看了看采儿,褚月搀扶住定太妃的右手,而采儿则搀扶住,看着褚月脸上啊佯装出的无所谓和坚定,采儿强忍着把泪水咽下。
屋子里十分寒冷,偌大的宫殿只升了一个炉子,让里面的人都打起寒战来。
握紧定太妃的手,褚月只是笑笑。
“去唤人上我宫里取些炭火来,把太妃冻着了该怎么办?”
“嗯,也去静雪斋拿些本宫新缝制的手袋来。”
褚月和采儿像是心有灵犀般,各自打发自己的侍婢离开,她们深知,此事关系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见如月和顾盼离开,定太妃的眼里也全是感激之色。
“本宫也信王爷不是那种登陆浪子,可是当时本宫实在脑袋一片空白,看见禁卫军闯入,只顾着穿衣服,脑子全是懵的。”
这是实话实说,当时定太妃就在斋戒沐浴,可是忽然窗外一个人影,她只是警惕地喊了声,便听到外面一片混乱。
接着就看见王爷闯了进来,似乎是在躲避那些禁卫军的追赶般。
褚月神色一凛,看着采儿,都觉得这里十分蹊跷。
“太妃,你可记得当时闯入您这里搜查的禁卫军长相,只要记住带头那个。”
“认的,他太特别了,左脸有刀疤。”
捂了捂自己冰凉的身子,定太妃眼里已多了许多惊恐。
这个女人不过三十几岁,在现代也算是大好年华,却偏生在这古代,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宫,只能成为别人的鱼肉,侥幸生存。
当褚月和采儿出来的时候,门外已是下起了大雪。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这是除夕,也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
“哇,雪好大啊,小姐,您披风可暖和?”
两人齐齐走出,都是一身披风,只是褚月里面的凤袍略显单薄,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噗此。傻瓜,你自己也冷地哆嗦啊。”
喷嚏刚打完,褚月便开始数落起采儿来,捏了捏她冰凉的手。
“瞧你,这么冷,可要仔细身子,你刚小产完。”
说道小产时,采儿的脸明显阴沉下去了,可是褚月也不能说以后还会有的,那样更是雪上加霜。
只浅浅笑着,将采儿的手握地更紧,好把自己的暖度一点给她。
视线微微倾斜,却不经意打量到宫门外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正打着打伞,在雪地里站着。
“小姐,是皇上。”
采儿的视线顺着褚月看钱,轻轻松开自己的手,“小姐,过去吧,我在这里等顾盼来送伞。”
嘴上是钱钱的笑意,采儿推了推褚月,“去吧。”
“你怎么来了,也不怕冻坏了,惹地太后不高兴?”
褚月埋怨着,却被无心一把抱住,揽在怀里。
“娘子在替自己的夫君操理家事,相公当然要表现一下啦。”
眉眼里带着笑意,无心说着,就把伞猛然丢掉,将褚月打横抱起。
只见那伞落在雪地里,明黄色饿如一朵艳丽的菊一花。
本是惊呼出口的人,却被禁锢地跟紧。
“不许动,你动一下,朕就亲你一下。”
“你,无赖1”
小拳头在那巨大的胸膛上捶打,被无心这么一闹,褚月倒是觉得本来阴郁的心情大好了起来。
索性如一个娇嗔的闺妇般,窝在自己丈夫的怀里。
小李子看着前面虎步而行的人,急忙捡起雪地里被抛下的伞,小跑着跟了上去,拼命地摇头。
这皇上要是被雪淋病了,叫他如何担待啊,皇后也真是的,一点不体谅皇上。
小李子心里嘀咕着,可是一不留神,踉跄栽进雪地里了。
“小李子,你就别跟着朕了,赶紧回御书房烧点热水去,快去!”
浅浅的笑,这是第一次,小李子见到皇上对自己笑,他差点没挣扎起身又栽进雪梨。
连续哈腰了好几下,这才屁颠屁颠地离开。
“你笑起来真好看。”
手轻轻抚摸上无心的侧脸,有一瞬间,褚月已经把他当做殷青钺了,可是很快,她猝然清醒,又沉下脸去。
“怎么,还在为你爹爹的事烦扰?”
不置可否,褚月点点头,手已从无心的脖子上放下,继而环住了他的腰。
“只要你说一句,朕就可以放了他。”
似是十分不自信,无心的眸子深深打量着怀里的人,却发现她修长的睫毛忽闪,耳边是均匀的呼吸声。
而她已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看着大雪如鹅毛般打在她乌黑的发上,无心低下头,狠狠亲吻。
过了元宵,他就会以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天下,不知道那时,怀中的人会如何?
长长地看了眼雪地,过完年,他就不必再用殷青钺这副臭皮囊了,只要将殷青钺找出,然后杀了他,带回皇宫。
到时候再由太后说出自己皇族血脉的身份。
※※
采儿站在北苑门口,等了多时却未见顾盼,不禁自己冒雪走了出去。
犹记得在风流院和青然王爷打雪仗,堆雪人的情景。
漫步在雪海里,鼻尖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让采儿不禁朝宫墙一处看去。
哇,满树的冬梅,此时已不是浅粉色,而是微微血红,看上去美极了。
手轻轻抚摸上去,生怕伤了这些生命。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是褚月以前无意念道的句子,采儿觉得这诗句甚是美,便记了下来。
只是她面色桃花般地笑着,轻轻脱口,便听到耳边一声拍掌的声音。
甚是惊恐,采儿退后几步,猛然回头,却正好对上殷翼那清亮的眸子。
“王爷。”
刚想要作揖,却被殷翼爽朗地搀扶起来。
“忆妃嫂子,该是臣弟要行大礼的。”
殷翼笑着,那好看的梨涡一如当初。
只是当采儿的眼神不禁打量到殷翼身后的顾盼时,神色忽然沉了下来。
此时顾盼正一脸笑意地跟在殷翼身后,将那伞高高打起,当真是人如其名,顾盼神飞啊。
“去给你们主子打伞吧。”
殷翼未看身后的顾盼,而是看着采儿,似乎有话想说,却又迟迟未动嘴。
像是发现了眼前人的局促,采儿忽然笑了起来。
“王爷有话要说?”
看着眼前女子温柔如水的眸子,殷翼忽然十分青涩起来。
第一次喝采儿相见,是在他的王府,当时她和皇后嫂子一起宫女打扮,当真是让自己吃了一惊。
之前他的目光都过多地停留在嫂子身上,却不想她,居然也如此温婉多情。
手指微微轻颤,殷翼不好意思笑了笑,“也无事,就是觉得忆妃嫂子的诗句,甚好。”
“噗此,原是如此啊,这些都是跟小姐学舌来的,王爷见笑了,顾盼,你将自己的伞给王爷吧,我们共打一把。”
看着此时殷翼黑色的朝服上全是雪白的细碎,采儿急忙吩咐。
顾盼一听,眼里含着笑意,急忙应了声,走上前去,只是任凭她怎么表示,伸出那雪白如玉的手,殷翼似乎都无动于衷。
悻悻退了回来,顾盼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并偷偷瞪了眼此时殷翼注目的那张脸。
心里不禁愤恨一阵,这忆妃有什么好的,以前不也是当奴婢的么?
不就是仗着皇后娘娘还爱惜这奴婢,她才这么得势的么?
想自己花容月貌,要是皇后也垂爱的话,指不定就嫁了皇亲国戚,王孙贵族呢。
采儿与殷翼闲谈着,两人始终冰冰有礼,却不知顾盼的狠毒心思。
“王爷,雪大了,早些回去吧。”
边说着,采儿已上前一步,抽出自己衣襟前的帕子,伸手去给殷翼擦拭朝服上的雪。
只是手动了一会,却正好碰触到殷翼的大手,不禁猛然一缩。
“王爷,本宫还有要事,就先告退了。”
说毕,招呼顾盼,大步匆匆离开。
只是那白色的丝巾,如雪花般飘落,殷翼猛然接住,这正是刚才她为自己小心擦拭的那张帕子。
自小他的母妃便死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帮他擦过衣襟的雪。
这,仿佛是第一次,让殷翼矗立在雪中,呆愣了好久。
帕子送上鼻尖,瞬间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殷翼小心地将那帕子收好,将他当做一次游园惊梦的回忆。
她是皇兄的女人,自己断不可有非分之想的。
※※
回到静雪斋,采儿箭步踏入大殿,坐到乌木雕花椅子前,端了杯水喝下。
顾盼进来,将茶碗收走,就要离开,却被采儿一声吼住。
“你近日怎么去那么久?”
本是满腔怒火的人,一下子以为是采儿在兴师问罪,不禁秀眉一拧,翻转身来,表情淡漠地跪下。
“娘娘,雪下那么大,您也该估计下奴婢才是啊,不然滑到了,该怎么办?”
顾盼那不卑不亢的神色,恍若自己根本没做错事般,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怕滑到?
像是听到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般,采儿默默念着顾盼这句话。
不禁掌心猛然一拍身旁的茶几。